本博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语气里竟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扭曲的“庆幸”：
“至于我……我会留在司令部，指挥剩余部队，进行最后的‘防御’。”
他嘴角扯起一丝近乎狞笑的弧度，
“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与张家口共存亡。
这，或许是我最好的归宿了。
比起被押送回东京，站在冰冷的军事法庭上，听着那些官僚的斥责，背负着战败的耻辱……死在战场上，用鲜血洗刷一部分罪责，对我，对家族，都更‘体面’一些。”
他转回头，看着脸色惨白的高桥，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诀别的意味：
“高桥，走吧。
把我们的教训带回去，告诉后来者，他们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对手。
帝国在华北的战争……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轨道。
而我们，是第一批看清现实，也是第一批为此付出代价的人。”
司令部里陷入了寂静。
高桥看着司令官那副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知道任何劝谏都是徒劳。
他挺直身躯，重重顿首，喉咙哽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去吧，”
本博挥了挥手，背影重新转向地图，仿佛要将他即将葬身于此的这座城池，彻底烙印在灵魂里，
“你只有24个小时。帝国的未来……或许还需要你们这些火种。”
高桥最后看了一眼司令官那孤寂而决绝的背影，猛地转身，大步离去。
他的脚步沉重，他明白，自己肩负的，不再是打赢一场战役，而是在注定倾覆的巨舰沉没前，尽可能多地抢救出未来的种子。
本博独自留在空旷的司令部里，窗外，隐约传来了越来越近的、闷雷般的炮声。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已经能嗅到硝烟和死亡的味道。
然而，他的内心，却感到一种诡异的平静。
玉碎于此，终归是军人的宿命。
比起军事法庭的审判，这黑暗中的结局，竟让他感到一丝扭曲的慰藉。
随着高桥的离去，本博司令官身上那一丝温情也逐渐消失，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瞬间风化的岩石。
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决绝。
他不再是那个权衡利弊、试图保存实力的指挥官，而是一个即将启动毁灭程序的机器。
他缓缓走到通讯室门口，目光扫过里面几名面色惶惑的通讯兵。
他的声音冷峻：
“记录命令。致张家口守备各部队，及所有直属分队。”
通讯兵们立刻挺直身体，手指颤抖着放在电键上，等待着一场风暴的降临。
本博的声音平稳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土里刨出来的：
“一，八路军主力，已兵临城下。帝国驻蒙军，已至最后关头。”
“二，自即刻起，全城实施‘玉碎’防卫。
各部队，以中队、小队，乃至分队为单位，依据现有驻防区域，就地固守！
没有司令部……不，没有我本人直接下达的撤退命令，任何单位，严禁后退半步！
擅自脱离阵地者，军法从事，格杀勿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三，后勤部门，立即打开所有仓库！将库存之弹药、粮食、药品，按最大携行量，优先配发给一线守备部队！
子弹，手榴弹，掷弹筒弹药，各种能够分配之物资全部发放！
粮食，按坚守一月之标准配发！
发放完物资，后勤部队立即组成坚守小队，以仓库为基地，就地防守。
告诉我们的勇士，帝国，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决心赴死的勇士！”
“四，各固守点，需立即构筑、加固环形防御工事。
以建筑物、街垒、地下室为依托，形成独立支撑点！
要像钉子一样，钉死在阵地上！
利用每一堵墙，每一个窗口，每一条缝隙，与敌逐屋争夺，逐巷搏杀！
要让八路军，为夺取每一寸土地，都付出血的代价！”
他的语气变得更加阴冷：
“五，通讯……保持最低限度联络。
各据点，独立作战！无需请示，没有支援！
各据点的的任务只有一个——杀敌！
在你们战死之前，尽可能多地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
用你们的血肉，迟滞敌人的脚步，让他们在这座城市的废墟里流尽鲜血！”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句话：
“此战，无俘虏，无退路！
诸君，当以血肉之躯，践行对天皇陛下的忠诚！
展现帝国军人之武勇！
将张家口，变成八路军的坟场！为后方重整旗鼓，争取哪怕多一天，多一个小时的时间！”
“命令，立即下发至各小队级单位。
重复，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撤离岗位！
违令者，各级官佐有权就地枪决！”
“去吧。”
本博挥了挥手，仿佛驱赶的不是传达命令的士兵，而是他自己最后的人性。
通讯兵们脸色惨白，手指颤抖着，将这份充满死亡气息的命令，化作滴滴答答的电码，发送至张家口城内城外，每一个还在帝国控制下的角落。
命令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城东，依托几座坚固砖石院落构建的步兵中队阵地。
中队长小野大尉看着刚刚译出的电文，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
他猛地将电文拍在桌上，对着麾下军官嘶吼道：
“玉碎！
司令部命令！
没有退路了！
把所有的弹药都搬出来！
机枪架在屋顶！
步枪手占据每一个窗口！
把迫击炮推到院子里，设定好诸元！
就算是死，也要让土八路在老子阵地前堆成山！”
士兵们沉默着，眼神从最初的惊恐，逐渐变得麻木，最后染上了一层疯狂的决绝。
他们默默地搬出一箱箱子弹，成堆的手榴弹被打开盖子，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机枪手将冰冷的九二式重机枪枪口，死死对准了街道唯一的入口。
城南，一个依托废弃火车站月台和几节车厢建立的混合小队据点。
军曹长谷川读完命令，默默地将自己的步枪擦了又擦。他抬起头，看着手下几十张年轻而茫然的脸，声音沙哑：
“诸位，最后的时刻到了。
我们这里，就是帝国在张家口的前哨。
没有援军，没有退路。
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挡八路一段时间！
把铁轨撬起来，堵住路口！
把车厢里的座椅都拆了，垒成掩体！
每个人，至少配发十枚手榴弹！
我们要让八路，在这月台上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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