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散后，李慧娟安排得体贴周到，让赵小雨带着大伯一家去了别墅副楼早已准备好的三间宽敞客房休息。
用她的话说：“今天太晚了，先在客房将就一晚，明天再好好安顿。”
这“将就”的客房，对于苏建党一家而言，已是梦中都不曾见过的奢华。
“我的个娘哎……”
一进客房，王大芬就忍不住低呼出声。
她轻轻抚摸着柔软得不像话的缎面床单，又走到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卫生间门口，看着那亮晶晶的黄铜水龙头和宽大的白色浴缸，眼睛瞪得溜圆。
她怀里刚会说话不久的女儿妮妮，也咿咿呀呀地伸着小手，想去抓床头那盏精致的丝绸灯罩。
“晓明，你快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王大芬压低声音，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这……这二叔家，是真发了天大的财啊！”
苏晓明同样被这富贵气象震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一个整天跟油污零件打交道的汽修工，何曾想过能住进这样的房间？
他憨厚的脸上满是拘谨，生怕自己身上的尘土弄脏了这里，只敢在靠门边的绒面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他闷声道：“芬，咱不能这么想。二叔家是二叔家的，咱们……”
“咱们怎么了？”王大芬立刻打断他，把妮妮往他怀里一塞，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
“咱们妮妮还小，以后读书、嫁人，哪一样不要钱？靠你修车那点死工资？你看看这别墅，这车！你就不想咱妮妮以后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你是他亲侄子，你不往上凑，难道等着天上掉馅饼？”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眼神在华丽的房间里逡巡，仿佛在丈量着未来的可能性。
“明天，你就去找晓晨，他管着那么大的网吧，总能给你安排个轻松又钱多的活儿！自家人，总得帮一把！”
苏晓明嘴唇动了动，看着怀里女儿天真无邪的小脸，终究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只是眉头锁得更紧了。
隔壁房间，张凤凤的激动则更加外露。
她几乎把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摸了个遍，从光滑的陶瓷卫浴到柔软的澳洲羊绒地毯，嘴里“啧啧”有声。
“建党，你快来看这浴缸，比咱家炕都大！还有这床，这料子……”
她一屁股坐在弹性极佳的席梦思床上，身体被轻轻弹起，心也跟着飘了起来。
“你看见慧娟手上那个镯子没？还有晚星那身气派……我的老天爷，建国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她拍着大腿，脸上因兴奋而泛着红光。
转而一拍脑子：“瞧我，这建国祖坟不就是你祖坟吗”。
苏建党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望着窗外夜色中泛着幽蓝微光的游泳池，和远处影影绰绰的园林景观，眉头却微微皱着。
“是，建国是出息了。可越是如此，咱们越不能给人添麻烦。明天……明天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张凤凤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猛地拔高，又意识到什么赶紧压下来，几步冲到苏建党面前。
“回哪儿去？回咱那个漏风的破家？你忘了晓娟是为什么回来的了？”
提到女儿，苏建党的脸色黯淡下来。
张凤凤趁热打铁，声音带着哽咽和蛊惑：
“她在那个混蛋家过的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你没看见？带着亮亮回娘家，连口热乎气都难！咱们俩老骨头，要钱没钱，要势没势，拿什么给闺女撑腰？现在建国有了这泼天的富贵，你是他亲大哥！你不帮衬兄弟也就算了，留下来，哪怕只是帮着看看门、管管人，咱们自家立起来了，晓娟腰杆子不就硬了？以后妮妮长大了，也有个依靠！难道你想看着晓娟一辈子抬不起头，看着妮妮以后也……”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未竟之语像根针，狠狠扎进了苏建党心里。
他看着窗外那片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广阔庭院，又想起女儿憔悴的脸和外孙怯懦的眼神，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老实了一辈子的他，从未想过要倚仗谁，可现实却逼得他不得不低头。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张凤凤几乎要放弃时，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好吧。明天，我……我探探建国的口风。”
张凤凤脸上瞬间雨过天晴，用力拍了丈夫胳膊一下，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光灿灿的未来。
主楼，苏晚星的书房。
苏母李慧娟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进来，轻轻放在女儿手边。
“都安顿好了。”她语气平和，但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苏晚星从一份关于深港物流的报告上抬起头，接过牛奶。
“妈，辛苦您了。”
她的目光掠过母亲依旧温婉，却已然沉淀出几分从容气度的面庞。
“辛苦什么，都是该做的。”
李慧娟走到女儿身边，与她一同望向副楼亮着灯的窗口，轻声道：
“你大伯母……心思活络得很，话里话外都是想留下。你大伯倒是老实人，就是太老实了。晓明看着踏实，是个肯干的。就是晓娟那孩子……看着真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苏晚星慢慢喝着牛奶，温热的液体熨帖着肠胃。
她脑海中再次闪过前世模糊的记忆片段——大伯一家在自身难保时，那塞过来的、皱巴巴的五千块钱。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苏晚星放下杯子，声音冷静而清晰，“人是来了，心定没定，能不能用，还得再看看。妈，您多费心，先让他们安稳下来，其他的，不急。”
她相信母亲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循序渐进，才能让这份“情”还得有价值，让这些亲戚真正成为家族的助力，而非蛀虫。
李慧娟闻言，侧头看了女儿一眼，眼底流露出欣慰。
女儿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和洞察，总是让她安心。
“妈心里有数。你忙你的，家里这些事，妈能处理好。”
夜色浓郁，将这栋奢华别墅包裹。主楼与副楼，灯光相继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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