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屋檐,带着凡人城镇独有的、混杂着炊烟与泥土的温润气息。
那句“凡人的日子,好像也不错”如同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寂静的屋顶,却在叶染自己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她未曾预料到的涟漪。
不错?
她堂堂混沌魔尊,曾经站在万界之巅,俯瞰星辰生灭,弹指间便能让一个大千世界化为齑粉。她品尝过最极致的权力,也领略过最彻底的孤寂。在她漫长到几乎没有尽头的生命里,“不错”这个词,贫乏得像个笑话。
什么才叫“不错”?
是撕开伪善仙帝的喉咙,看他金色的血液染红九重天阙?还是将自诩正义的神佛踩在脚下,听他们发出最卑微的哀嚎?
那些都曾让她觉得“有趣”,但“有趣”是有保质期的。当杀戮和毁灭变成了重复的日常,再刺激的游戏,也会变得索然无味。所以她才选择自爆,将那个无聊透顶的旧世界,连同自己一起,炸成了一场盛大的烟火。
可现在,在这个小小的、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凡人城镇里,在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一场由她亲手导演的、拙劣又真实的闹剧之后,她竟然会觉得……不错。
她忽然明白了这种“不错”的来源。
毁灭一个世界,就像一拳砸碎一座精美的沙堡,得到的只是一瞬间的快感和满地狼藉。而在这个世界,她像一个拿着放大镜的孩子,趴在沙堡前,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里面每一粒沙子的动向。
她能看到那个面摊老板在拿到钱袋后,眼中那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他们这对“煞星”的恐惧。她能想象那个挨了打的年轻人,回家后会如何吹嘘自己“见义勇为”的英勇。她甚至能猜到,那几个被她操控着自残的天衍宗弟子,回到宗门后,会掀起怎样不大不小的波澜。
每一个凡人,每一个修士,都是她沙堡里的小小人偶。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贪婪恐惧,他们的愚蠢与挣扎,都在她的注视下,上演着一幕幕永不重复的戏剧。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一挥手就清空棋盘的玩家。她成了那个悄悄藏在幕后,拨动着每一根丝线,欣赏着台上木偶们卖力表演的提线师。
这种感觉,细致、入微,带着一种庖丁解牛般的、掌控一切的精妙乐趣。
这比单纯的毁灭,要好玩多了。
叶染想着这些,唇角不自觉地,逸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与嘲弄,反而带上了几分纯粹的、孩子气的愉悦。
她靠在敖烬的肩上,这个姿势让她感到一种新奇的放松。这个男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同类。他能看懂她的游戏,甚至会饶有兴致地陪她一起演戏。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让她那颗沉寂了万年的心,也难得地生出了几分安稳。
敖烬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属于她的重量。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能听到她平稳下来的呼吸,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放松。
他侧过头,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以及几缕被夜风吹乱的、贴在她白皙脸颊上的发丝。星光洒在她的发间,像落了一层细碎的银霜。
他听到了她那句梦呓般的“凡人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换做旁人,或许只会当成一句随口的感慨。可敖烬却听懂了那句话背后,隐藏着一座万年冰山悄然融化的一角。
他活得比她更久,也更懂得孤寂的滋味。被封印在万妖窟的漫长岁月里,时间是凝固的,世界是灰色的。直到这个女人的出现,像一道撕裂天地的惊雷,劈开了他死寂的世界,带来了混乱、疯狂,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鲜活的色彩。
他喜欢看她用最无辜的表情,做最恶毒的事。喜欢看她眼珠一转,便有一个天衣无缝的毒计在心中生成。更喜欢看她将所谓的天之骄子玩弄于股掌之上,欣赏他们从高傲到崩溃的全过程。
他们是同类。是两个被世界排斥的疯子,在这场名为“三界”的戏剧里,找到了彼此这个唯一的观众和同伴。
他原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联手搅乱这个世界,直到某一方厌倦,或者世界本身被他们玩坏。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看着她,看着她发间跃动的星光,看着她微微放松的、柔和下来的侧脸轮廓。他忽然想,如果这场游戏,可以永远不结束呢?
如果这个喜欢玩闹的提线师,能永远保有这份兴致,永远不要再觉得“无聊”呢?
一个念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他那颗同样冰封了万古的心底,破土而出。
他缓缓地,低下头。
他的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栖息在枝头的蝴蝶。
温热的呼吸,拂过叶染的发顶。她感觉到一丝微痒,下意识地想动一动,却被他身上那股沉稳如山的气息所安抚,最终只是维持着原样。
然后,一个轻柔的、带着一丝凉意的触感,落在了她的发间。
是他的鼻尖。
他只是轻轻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顶。那动作,亲昵,温柔,不带任何情欲,却比任何激烈的拥吻,都更让人心颤。
叶染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彻底僵住了。
她所有的思绪,那些关于游戏、关于掌控、关于乐趣的念头,都在这一刻,被这个轻柔的触碰,撞得粉碎。
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带着磁性质感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只要你想,”
他的声音很轻,像夜风中的叹息,却又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属于龙族的承诺。
“我们可以一直这样。”
我们可以……一直这样。
轰——
叶染的脑子里,仿佛有万千星辰,在这一刻同时爆炸。
她活了上万年,听过无数的甜言蜜语,也听过最恶毒的诅咒。有人向她许诺过永生,有人向她献上过整个世界。可那些话语,于她而言,不过是风过耳畔,激不起半点波澜。
因为她知道,所有的承诺,都有代价。所有的誓言,都有期限。
可敖烬这句话,不一样。
他没有说“我陪你”,也没有说“我保护你”。他说的是,“我们可以一直这样”。
“我们”。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她心中那把尘封了万年的、最坚固的锁。
“一直这样”。
他看懂了她此刻的愉悦,看懂了她对这种“凡人日子”的新奇与享受。他没有评判,没有劝诫,只是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肯定了她的快乐。
并且,给了她一个可以永远拥有这种快乐的承诺。
一股陌生的、温热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底最深处涌起。那暖流,霸道而温柔,瞬间冲垮了她用万年孤寂筑起的层层心防,融化了她灵魂深处那块最坚硬、最冰冷的顽石。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早已不会为任何事波动的心脏,在这一刻,被那股暖流包裹着,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那感觉,酸、麻、涨、热……五味杂陈,无法言喻。
她像一个第一次尝到糖果的孩子,被那陌生的甜意冲击得措手不及,甚至生出了一丝本能的恐慌。
她想逃,想像以往一样,用嘲讽和冰冷,将这种失控的感觉推开。
可她动不了。
敖烬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他的头就靠在她的头顶,温热的呼吸,平稳地,一下一下,拂过她的发丝。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做任何动作,只是用这种安静的、全然包容的姿态,给了她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去消化那句承诺,和她自己心中那场突如其来的海啸。
他就像一张网,一张温柔而坚韧的网。
而她,是那条横冲直撞了万年,第一次被网住,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想挣扎的鱼。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叶染才终于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开口说话。
她只是极其缓慢地,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脖颈,一点点地,从他的肩膀上,抬起了头。
那张绝美的脸上,早已褪去了所有伪装出的柔弱,也褪去了那瞬间的怔忪与慌乱。她只是看着前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屋脊,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她需要一个支点,来重新稳固自己那有些失控的心神。
她需要重新审视一下身边这个男人。
这个唯一能跟上她节奏,唯一看懂她乐趣,唯一敢用一句承诺就轻易撬动她心防的……同类。
于是,她转过头,迎着漫天温柔的星光,抬起了眼。
喜欢重生献祭?本尊乃灭世大魔头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重生献祭?本尊乃灭世大魔头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