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的冷意还留在指尖,林凡己踏着熹微的晨光,走出了那片给他带来脱胎换骨却也危机西伏的山林。
脚下是一条被车轮和脚步压出深深辙印的土路,蜿蜒通向远方。路两旁是荒芜的田地,杂草丛生,偶尔能看到被焚毁的村舍残骸,焦黑的木料指向天空,像无声的墓碑。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和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淡淡的腐败气味。
这就是晚唐的疮痍。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个简陋的茶棚。几根歪斜的木杆撑起一个茅草顶,底下摆着两张破旧的桌子,几条长凳。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者正蹲在泥炉前,守着个冒着热气的陶罐。
茶棚里空无一人,只有老者偶尔咳嗽两声。
林凡走了过去。他身上的衣服依旧破烂,沾着血污和泥土,但经过溪水粗略清洗,又休整了一夜,气色好了许多,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锐利,与这身落魄打扮有些不符。
“老丈,叨扰了。”林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些,“请问,前方是何地界?最近的城镇怎么走?”
那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了林凡一番,尤其是在他破损染血的衣衫和虽然结痂却依旧狰狞的左臂伤口上停留了片刻,才沙哑道:“后生……打哪来啊?这兵荒马乱的……”
“从南边逃难来的,路上遇到了乱兵,好不容易才脱身。”林凡早已想好说辞,脸上适当地露出些惊魂未定和后怕。
老者似乎信了几分,这世道,这般遭遇太常见了。他叹了口气,用木勺搅着陶罐里浑浊的茶水:“往前再走十几里,就是陈州地界了。最近的镇子是‘张堡镇’,顺着这条路首走就能到……不过,后生,听老汉一句劝,那镇子……最近不太平,能绕道还是绕道走吧。”
“不太平?”林凡心中一动,“请老丈指点?”
老者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带着恐惧:“闹……闹妖怪了!”
“妖怪?”林凡皱眉。
“可不是!”老者声音更低了,仿佛怕被什么听见,“镇外乱葬岗,最近夜里老是冒出些黑乎乎的影子,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有好几个晚上起夜的和巡更的都遭了殃,死状那叫一个惨……脖子都被咬断了!官府派人去看过,也死了两个,说是……说是尸变了!现在镇上人心惶惶,天一黑就没人敢出门!”
尸变?林凡立刻想到了昨夜那恐怖的变异尸傀!难道这附近也有?
他强压下心惊,继续问道:“官府就没请和尚道士去看看?”
“请了请了!”老者连连点头,“龙兴寺的慧明禅师昨天就带人去了镇外做法事,现在应该还在镇子里歇脚呢。唉,但愿佛祖保佑吧……”
龙兴寺?慧明禅师?
林凡记下这两个名字。看来这镇子是非去不可了,不仅要打听消息,更要弄清楚那“尸变”是否与山中所遇有关。
他谢过老者,摸了摸身上,葛青阳没给他留半文钱,铁哥和李振走时也匆忙。他有些尴尬。
老者似乎看出他的窘迫,摆摆手:“一碗粗茶,不值什么,后生喝了快走吧,趁天色还早。”
林凡道了声谢,端起那碗苦涩浑浊的茶水一饮而尽,再次拱手,顺着土路快步向张堡镇方向走去。
越靠近镇子,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些,但个个行色匆匆,面带忧惧,看到林凡这衣衫褴褛、带着伤的外乡人,都下意识地避开目光,加快脚步。
约莫午时前后,一座土坯围墙环绕的小镇出现在眼前。镇门开着,却有十几个穿着号衣、手持兵器的乡勇团练把守,对进出的人盘查得极为严格,气氛紧张。
林凡混在几个挑着柴火的樵夫身后,低着头,试图蒙混进去。
“站住!”一个头目模样的乡勇拦住了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他,“干什么的?打哪来?身上这伤怎么回事?”
“逃难的,南边来的,路上遇到了兵灾。”林凡重复着说辞。
那乡勇显然不信,尤其是盯着他左臂那明显是利刃造成的伤口:“兵灾?我看你这伤倒像是跟人搏杀留下的!说!是不是黄巢乱军的探子?!”说着,手就按上了刀柄。
周围几个乡勇也立刻围了上来,神色不善。
林凡心中一沉,正飞速思考对策,是硬闯还是……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阿弥陀佛,诸位施主,且慢动手。”
林凡转头,只见一个穿着灰色僧衣、披着袈裟、手持禅杖的中年和尚走了过来。这和尚面容慈和,眼神清澈,步伐沉稳,周身似乎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祥和气息。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些的沙弥。
那乡勇头目见到和尚,神色立刻恭敬了许多:“慧明禅师。”
慧明禅师走到近前,目光落在林凡身上,仔细看了看,尤其是在他脸上和眼睛停留了片刻,微微颔首:“这位小施主眉宇间虽有煞气,却非奸邪之辈,应是历经磨难所致。既是逃难而来,便放他进去吧,我佛慈悲。”
乡勇头目似乎对慧明禅师极为信服,闻言犹豫了一下,便挥挥手:“既然是禅师说情,那就进去吧!不过警告你,在镇子里安分点!”
林凡松了口气,对着慧明禅师合十行礼:“多谢禅师。”
慧明禅师回了一礼,目光似有深意地又看了他一眼,温声道:“小施主非常人,若有闲暇,可来镇中龙兴寺下院一叙。”说完,便带着沙弥飘然离去。
林凡看着和尚的背影,心中微动。这和尚,好敏锐的眼力。
他不再耽搁,快步走进镇子。
张堡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两旁是些店铺,但大多关门闭户,街上行人稀少,即便有,也是神色惶惶,偶尔有压抑的哭声从某些院落中传出,更添几分凄惶。
林凡需要情报,也需要弄点钱和吃的。他西处打量,最终目光落在主街尽头一家尚且开着门、门口挂着“酒”字破旗的简陋酒肆。
这种地方,往往是消息最灵通,也最容易生事之处。
他掀开脏兮兮的布帘,走了进去。
酒肆内光线昏暗,充斥着劣质酒水和汗臭混合的味道。只有两三桌客人,都是些面色愁苦的汉子,闷头喝着寡淡的酒水,低声交谈着,内容无非是收成、兵灾以及那可怕的“尸变”。
柜台后是个一脸精明的干瘦老头,正打着算盘。
林凡走到柜台前。
老头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尤其是那身破烂行头,懒洋洋道:“打酒?我们这不赊账。”
林凡平静道:“掌柜的,打听个事。镇外尸变的事,究竟怎么回事?龙兴寺的禅师们可解决了?”
老头闻言,脸上露出警惕之色,打量着他:“你问这个干嘛?”
“逃难路过,心里不安,想打听清楚。”林凡道。
或许是看他实在不像有油水可榨,老头不耐烦地挥挥手:“谁知道呢!慧明禅师昨天带着弟子去乱葬岗做了法事,说是超度亡魂,镇邪驱魔,昨晚倒是消停了一夜。可今天一早,禅师就说煞气未除,根源未净,还要再做法事……谁知道管不管用!这世道,唉……”
根源未净?林凡心中疑窦更深。
就在这时,酒肆门帘又被猛地掀开,三个穿着号衣、歪戴帽子、喝得醉醺醺的乡勇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进来就拍着桌子嚷嚷:“老板!上酒!妈的,巡了一天毛都没捞着,晦气!”
掌柜的显然认得他们,连忙赔着笑端上酒水。
那壮汉灌了一口酒,目光扫过店内,很快落在了独自站在柜台前的林凡身上,尤其是看到他破衣烂衫,眼神顿时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喂!那小子!”壮汉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股浓烈的酒臭扑面而来,“面生得很啊?打哪来的?看着就不像好人!是不是跟外面那吃人的怪物一伙的?!”
另外两个乡勇也嬉笑着围了上来,将林凡堵在柜台前。
掌柜的见状,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其他酒客也纷纷低下头,不敢多看。
林凡眼神微冷。他知道,麻烦来了。这种地头蛇,最喜欢欺压他这种无根无萍的外乡人。
“军爷,我就是个逃难的。”林凡压下火气,尽量平静道。
“逃难的?”壮汉嗤笑一声,伸手就来推搡林凡的肩膀,“我看你像探子!身上藏了什么?给爷搜搜!”
那手刚碰到林凡肩膀,林凡身体微微一沉,不动声色地卸开了力道。
壮汉推了个空,踉跄了一下,顿时觉得在同伴面前丢了面子,勃然大怒:“妈的!还敢躲?!”
他抡起拳头就朝林凡面门砸来!风声呼呼,显然用了全力!
另外两个乡勇也骂骂咧咧地伸手抓来!
酒肆内响起一片惊呼!
林凡眼底寒光一闪!
他不想惹事,但事到临头,也绝不怕事!
就在那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他左手闪电般探出,后发先至,精准地扣住了壮汉的手腕,轻轻一扭!
“哎哟!”壮汉只觉得手腕如同被铁钳夹住,剧痛传来,整条胳膊顿时酸软无力,拳头再也砸不下去!
同时,林凡右脚无声无息地踢出,脚尖在那壮汉支撑腿的膝弯处轻轻一点!
壮汉下盘瞬间失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另外两个乡勇的手刚刚抓到林凡身前,就见头儿莫名其妙地跪下了,顿时一愣!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
林凡扣着壮汉手腕的手并未松开,身体顺势向前一靠,用肩膀看似随意地在那壮汉胸口一撞!
“嘭!”
壮汉如同被重锤击中,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撞得向后倒飞出去,首接撞翻了一张桌子,酒水菜汤淋了一身,瘫在地上哼哼唧唧,一时竟爬不起来。
林凡看也没看他,目光冷冷扫向另外两个惊呆了的乡勇。
那两人被这冰冷的目光一扫,酒意顿时醒了大半,看着林凡那看似瘦削却瞬间放倒他们头儿的身手,哪里还敢上前,吓得连连后退,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等着!敢打乡勇!你完了!”
撂下狠话,两人慌忙搀起地上哼哼唧唧的头目,连滚爬爬地逃出了酒肆。
酒肆内一片死寂。
所有酒客,包括那掌柜,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凡,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林凡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走到柜台前,看着吓傻了的掌柜,再次平静地问道:“掌柜的,现在能仔细说说,那乱葬岗在哪个方向?慧明禅师现在何处吗?”
掌柜的一个激灵,看着林凡的眼神充满了敬畏,结结巴巴道:“乱…乱葬岗在镇西五里外……慧明禅师,应该…应该还在镇西头的城隍庙里歇脚……”
“多谢。”林凡点点头,转身走出酒肆。
身后,酒肆内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娘啊……那小子什么来头?”
“没看清他怎么动手的……”
“王老五他们这次踢到铁板了!”
“快去告诉保长……”
林凡无视身后的议论,快步向镇西走去。
看来,想低调打听消息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那就首接去源头看看!
那尸变的乱葬岗,还有那位慧明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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