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的醒来,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下一颗石子,打破了竹舍里凝固般的气氛。然而,涟漪过后,留下的却是更为具体而琐碎的艰难。
他伤得太重,仙元枯竭,经脉尽碎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丧失,更是对身体最基本的失控。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会牵扯起遍布全身的尖锐痛楚,让他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他甚至无法自己坐起身,更遑论下地行走。
花千骨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许多懵懂,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除了依赖,更多了一种沉静的、近乎本能的担当。
她开始真正地、笨拙地,挑起照顾他的担子。
喂水喂药已是寻常。她学着记忆碎片里他的样子,将软枕垫在他腰后,让他能靠得舒服些。她拧干温热的软布,替他擦拭脸颊和双手,动作从一开始的颤抖生疏,渐渐变得沉稳细致。
最难的,是膳食。
白子画如今与凡人无异,甚至更为虚弱,需要进食。而花千骨自己,也需五谷滋养。
厨房里,那些瓶瓶罐罐、锅碗瓢盆,对她而言曾是全然陌生的存在。她站在灶台前,看着冰冷的铁锅和一旁的米粮,眼中是一片空白的茫然。
她努力回忆,却只捕捉到一些模糊的、关于他生火、淘米、熬煮的零碎画面。
她学着样子,将米倒入锅中,加水。生火却成了第一道难关。火石在她手中显得笨重而不听话,磕碰了许久,才终于溅起一点微弱的火星,引燃了灶膛里的干草。浓烟呛得她连连咳嗽,眼泪都涌了出来。
她用手背抹去眼泪,继续盯着那跳跃的、陌生的火焰,小心翼翼地添加柴薪,生怕它熄灭,又怕它烧得太旺。
白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水多米少,熬得近乎成了米汤。她拿着勺子,不知所措地搅动着,额头上沾着烟灰,鼻尖上挂着汗珠。
当一碗近乎清汤寡水、甚至带着些许焦糊味的“粥”被端到白子画面前时,她站在榻边,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眼神怯怯地望着他,像个做错了事等待评判的孩子。
白子画靠坐在榻上,看着她小花猫似的脸,和那碗实在算不上食物的粥,心中五味杂陈。
他张口,想说什么,喉咙却一阵发痒,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胸腔震动,牵动全身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背过气去。
花千骨吓得脸色一白,立刻扑到榻边,手足无措地替他拍背,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急急地问:“师父!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做的……不能吃?”
白子画强压下咳嗽,缓过一口气,看着她惊惶含泪的模样,心中酸软成一片。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无力的手,轻轻覆在她紧绞着的手指上,摇了摇头。
“无妨……”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只是……呛到了。”
他示意她将粥端过来。
花千骨迟疑地将碗递到他唇边。
白子画低头,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将那碗寡淡甚至带着糊味的粥,一口不剩地喝了下去。
每吞咽一口,喉咙和胸腔都伴随着不适,但他面色平静,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
喝完,他甚至对她极轻微地弯了一下唇角,虽然那弧度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很好。”他说。
花千骨愣愣地看着空碗,又看看他,似乎不敢相信。过了好一会儿,她眼中那泫然欲泣的惊慌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混合着些许成就感的微光。
她拿起空碗,小声说:“我……我再去盛。”
看着她转身走向厨房的、虽然依旧缓慢却明显轻快了几分的背影,白子画缓缓闭上眼,压下喉头再次涌上的不适感,和心底那汹涌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炊烟袅袅,从竹舍的烟囱里升起,融入了山间的暮色里。
这不再是仙术维持的灵食,只是最普通的、甚至难以下咽的凡俗米粮。
但这缕凡尘的炊烟,却比任何仙家珍馐,都更让他觉得……真实。
活着的感觉,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痛楚,虚弱,以及那笨拙却真挚的守护,交织成了此刻生活的全部。
他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她小心翼翼摆放碗碟的轻微声响,感受着体内那残存的、微弱的生机。
或许,这便是归尘的意义。
褪去所有光环与力量,回归最本质的相依为命。
而这,于他而言,已是上天最大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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