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并非暖流,而是风暴。
三百枚“暂寄之名”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在言辙体内疯狂震荡。
它们不再是温顺的借住者,而是在新王登基时,从沉睡中被唤醒的远古臣民。
那枚刚刚烙印于他心口的【沈氏真名】,如同君临天下的帝王,其散发出的威压,让三百枚名核瞬间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言辙的大脑仿佛被一道无形巨力劈开,三百个截然不同,却又指向同一目标的意识流瞬间汇聚,形成了一股恐怖的“集体审判意识流”。
那不是声音,而是超越听觉维度的控诉,是三百个被遗忘、被篡改、被抹杀的名字,跨越百年光阴,在他颅内同时发出的咆哮。
“篡我名者,当诛!”
“窃我祀者,当罚!”
“绝我嗣者,当灭!”
同一时间,命名所的地下监测室内,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老吴的耳膜。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根疯狂扭曲的脑电波图谱,浑浊的双眼瞪得如同铜铃。
“这……这不可能!”老吴一把抓起对讲机,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调,“目标脑电波出现‘多人同步发言’特征!峰值高达三百二十七个独立信号源!天哪……就像有三百多个人,在他的脑子里同时开口说话!”
这骇人的一幕,却只是风暴的序曲。
在房间的角落,原本蜷缩成一团的小灰,身体正发生着惊人的异变。
它那身杂乱的灰色皮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尘杂,一根根崭新的毛发从根部生长出来,闪烁着月光般的银白。
它的身躯微微舒展,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体型竟似也长大了一圈。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它那柔软的爪心肉垫上,一道道繁复而古老的符文血脉般浮现,宛如天然生成的烙印。
守名使,并非宠物的代称,而是一个与“正名官”相伴相生的古老血脉。
当正名官归来,沉睡在血脉最深处的契约便会随之苏醒。
风暴的中心在命名所,其掀起的涟漪却已席卷全城。
城市另一端,某栋大楼的天台上,苏沁正随着强劲的节拍舞动。
她是街舞圈冉冉升起的新星,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然而,就在一个极限的定格动作后,她喉咙里所有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走。
音乐还在继续,她的身体却没有停下。
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庄严的韵律接管了她的四肢。
她的舞姿不再是街舞,而是一种近似于远古祭祀的舞蹈,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仪式感。
更诡异的是,她那失去声音的双唇,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合,吐出一段段艰涩而威严的古语:
“周氏七代,欠我名三十年;林氏五房,盗我祀四百日……今日,讨债。”
言辙内视己身,瞬间明白了。
不是苏沁在说话,而是他体内的【沈氏真名】感应到了她身上那股纯净的“命名之息”,将其作为通道,借她的口,向这座城市的所有“欠债者”发布了不容置疑的“讨名宣言”!
这宣言如同一道精神瘟疫,瞬间扩散。
街舞广场上,十几个正在斗舞的年轻人动作同时一僵,眼神变得空洞,如同梦游般,口中也开始念诵着一个个早已被户籍系统注销的、属于他们自家被遗忘的亲族姓名。
一场现代的狂欢,顷刻间变成了古老的招魂仪式。
“砰!”
命名所的大门被一股巨力悍然撞开。
白启的身影如鬼魅般闪入,他双目赤红,目标明确——直扑那个装着【沈氏真名】的陶罐!
他谋划百年,布局百年,绝不能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然而,一道银白色的残影比他更快!
“喵呜!”
一声不再软糯,反而充满威严的猫啸响起。
刚刚完成蜕变的小灰,身形快如闪电,一爪拍出。
那小小的爪子,此刻却带着千钧之力,与白启的手掌悍然相撞。
白启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涌来,整个人竟被逼退了半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只毛色银白,爪心符文闪烁的异兽,随即,他的目光越过小灰,死死钉在言辙的心口。
那里,【沈氏真名】的符文正隔着衣物,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你不懂……”白启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那是一种倾尽所有却发现目标早已变质的绝望,“这是我复仇的终点!是我白家唯一的希望!”
言辙缓缓睁开眼,三百道意识流的冲击让他头痛欲裂,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直视着白启,一字一句地说道:“可名字不想复仇,它只想被记住。你劫掠了一百年,却从来没有问过它,愿不愿意跟你一起复仇。”
一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白启的心头。
他引以为傲的百年执念,在这一刻竟显得如此可笑和自私。
他……从来没问过那些被他“借”来的名字,它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白启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神中首次露出了百年未有的迷茫。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拐杖触地的笃笃声。
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拄着一根看不出材质的木杖,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正是守碑人老周。
他看也未看白启和言辙,目光径直落在小灰身上,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
下一刻,他竟不顾年迈,双膝一软,对着小灰重重跪下!
“守名使……”老周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块残缺的玉佩,恭敬地捧过头顶,“契约重启。正名官归来,万姓当赎。”
小灰银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了然,它抬起前爪,用那浮现着古老符文的爪心,轻轻触碰了一下残玉。
一滴银色的血液滴落在玉上。
嗡——
残玉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包裹着言辙的精神茧房之中。
刹那间,原本无形的茧房外壁上,无数更加古老、更加霸道的铭文凭空浮现,金光流转,神圣威严!
【名不亡,祀不断;劫者偿,窃者焚!】
这,便是“正名官”与“守名使”于千年前立下的永恒盟约!
盟约既成,言辙再无迟疑。
他闭上双目,神识沉入体内,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玄奥的法印。
“名劫术·终式——万名归宗!”
他强行调动体内所有的力量,将代表【讨债】与【公证人】的两个核心词条,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强行编织在一起。
以自身为媒介,以精神茧房为基座,一个巨大的、由光影构成的“命名法庭”虚影,拔地而起,瞬间投影在城市上空!
整个城市的人都看到了这神迹般的一幕。
那虚幻的法庭庄严肃穆,言辙的虚影高坐审判席。
紧接着,三百枚“暂寄之名”所化的光点依次飞入法庭,化为一个个模糊的人影,在全城人的注视下,开始控诉沈、周、林三族窃取姓名、断绝香火的滔天罪行!
沈家庄园,沈砚正与几位族老商议对策,突然,他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嘶吼。
周家总部,那位意气风发的代表同样扑通一声跪下,面色惨白。
林家长老会,数位老人同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在他们的耳边,响起的不是天空中的控诉,而是来自他们血脉深处,被封印了百年的“真名记忆”!
那是他们各自的祖先,在窃取他人名姓那一刻,被“名”本身记录下来的、无法磨灭的认罪供词!
这,是一场跨越百年的反向入侵!
城市最高的摩天大楼之巅,白启静静站立。
他望着那朵覆盖了整座城市的巨大“茧形云”,感受着那股审判万物的无上威严,手中的刻刀,竟在一寸寸地断裂、崩解,化为齑粉。
他脸上那股百年不化的执拗与疯狂,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解脱的悲凉。
“我不是来复仇的……”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碎在风里,“我只是……来求一个名字的。”
话音落下,他转身,从高楼之巅纵身跃入无尽的夜色。
但他并没有离去。
他的身影在阴影中穿梭,避开所有混乱,最终潜入了林家的地下密室。
他找到了那个言辙曾经藏匿残卷的饼干盒。
他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枚小小的、早已腐朽的祖宗牌位,上面用古老的刀法,刻着一个孤零零的“白”字。
他轻轻地,将这枚牌位放入了饼干盒中。
就在牌位落下的瞬间,盒子底部,一行崭新的血字,缓缓浮现。
【下一个,轮到谁?】
夜色渐深,城市上空的法庭虚影缓缓消散。
命名所内,言辙身躯一晃,几乎栽倒在地。
那股君临天下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前所未有的空虚。
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张被过度拉伸的薄纸,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透着一种被掏空的虚浮感,连自我的轮廓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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