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的手很巧，不多时，一个清爽利落的小两把头便梳成了，只簪了两支素银点翠簪并一朵新鲜的玉兰花苞，正是凌玥刚才意念微动，借着整理窗台兰草时，悄然催开的花苞之一。那玉兰洁白无瑕，幽香暗浮，衬着藕荷色的常服，镜中人虽面色仍有些苍白，却一扫之前的颓靡，多了几分清雅出尘的气韵，眉宇间那抹若有似无的坚韧，更是从前乌雅氏身上少见的。
“娘娘，您这样打扮真好看。” 挽月由衷赞道，眼眶微红，“奴婢……奴婢好久没见您这般精神了。”
凌玥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正欲说话，草木感知中，那股属于皇帝的、独特的龙涎香气息混合着明黄色气运的波动，已然靠近了永和宫门！速度不快，带着几分闲适，似乎真是信步而来。
“挽月，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新做的藕粉桂花糖糕，若是没有，就端些清淡的点心来。” 凌玥轻声吩咐，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她需要一点时间，独自确认一些信息。
挽月不疑有他，应声退下。
寝殿内只剩下凌玥一人。她缓步走到临窗的炕桌边坐下，指尖看似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实则将全部的草木感知集中到了永和宫门口以及皇帝即将踏足的路径两旁的花木上。
通过宫门口那株老槐树的“视野”，她“看”到明黄色的仪仗并未大张旗鼓，只有梁九功等几个贴身太监跟随。康熙穿着一身石青色常服，负手而立，正抬头看着永和宫的匾额，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似是怀念，又似是一丝不耐。他并未立刻进来，而是在门口顿了顿。
就在这时，另一股较为浓郁的花香（属于某位喜好浓烈香料的妃嫔）伴随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永和宫侧面的宫道传来，目标明确地朝着皇帝而去。
凌玥心中一凛，是翊坤宫的宜妃？她来“偶遇”？
通过路边灌木的细微振动，凌玥能“听”到宜妃娇俏的声音响起：“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真真是巧了，臣妾正想去御花园走走，没成想在这儿遇到皇上。” 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
康熙似乎笑了笑，声音听不出喜怒：“宜妃倒是好兴致。”
“皇上这是……要去看德妃妹妹？” 宜妃的话音里带着一丝试探，“唉，德妃妹妹也是可怜，失了六阿哥，这心里头不知多难过。臣妾前儿个去瞧她，她仍是没什么精神，连话都不愿多说几句，瞧着真让人心疼。皇上多去看看她，宽慰宽慰也是应当的。”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在提醒皇帝，德妃依旧沉溺悲伤，难以沟通，恐会扫兴。
凌玥心中冷笑，这宜妃，果然是伶牙俐齿，惯会踩人上位。
康熙沉默了片刻，透过草木感知，凌玥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那迈向永和宫门口的脚步，似乎也缓了下来。宜妃的话，显然起了作用。一个始终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来的妃子，对于日理万机、追求“祥瑞平和”的皇帝来说，确实不是个理想的去处，尤其在他想散心的时候。
不能让他被宜妃截走！这是重获圣宠的第一步，绝不能出师未捷。
凌玥心念电转，目光扫过窗外。她深吸一口气，将一丝微不可查的本源力量，混合着安抚、宁静的意念，悄然送入院中那几株正值花期的紫藤。
那紫藤缠绕在廊架之上，原本只是寻常开着。此刻，在凌玥的催动下，靠近皇帝站立方向的几串紫藤花，似乎颜色更加鲜亮了几分，那原本淡淡的甜香，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聚拢、提纯，化作一缕极其清幽、沁人心脾的芬芳，精准地、丝丝缕缕地飘向康熙所在的方向。
同时，凌玥调整自身呼吸，将体内那丝生机滋养的力量缓缓外放，不是强烈的，而是如同春雨润物，带着草木初生的清新与平和气息，萦绕在自己周身。这气息极淡，凡人难以察觉，但对于感官敏锐、身负气运的帝王而言，却有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能无形中抚平烦躁，带来舒适感。
宫门外，康熙正要随口打发宜妃，鼻尖忽然萦绕上一股异常清幽恬淡的花香，不同于宜妃身上那浓烈的麝香，这香味让他因政务和方才宜妃话语带来的些微烦躁瞬间消散不少，心头仿佛被清泉洗涤过一般，莫名舒畅。他下意识地深深吸了一口，目光不由再次投向永和宫内。
透过洞开的宫门，他能看见院内花木扶疏，廊下紫藤如瀑，比起其他宫院的精心雕琢，永和宫似乎更多了几分自然野趣，在这初夏午后，显得格外宁静安详。
而就在这宁静之中，他似乎隐约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身心放松的生机勃勃之感？与他记忆中德妃宫中那股挥之不去的药味和哀伤截然不同。
宜妃还在旁边说着什么，康熙却有些听不清了。他摆了摆手，打断了宜妃的话：“朕知道了。你自去御花园吧。” 说罢，竟不再犹豫，抬脚踏入了永和宫门。
宜妃脸上的笑容僵住，看着皇帝毫不犹豫走进永和宫的背影，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不甘。她分明感觉到，皇帝刚才那一瞬间，情绪似乎发生了变化。
凌玥在殿内，通过草木感知“看”着康熙一步步走进来，心中微定。她迅速收敛了外放的气息和对着紫藤的引导，只留下那被稍稍强化过的清幽花香自然弥漫。
脚步声临近，挽月也正好端着点心回来，见到皇帝，吓了一跳，连忙跪地请安。
康熙已踏入殿内，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临窗而坐的凌玥身上。
女子身姿纤弱，穿着素雅，正微微侧首望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温婉的、带着些许脆弱却又努力挤出的笑容，起身便要行礼：“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未能远迎，请皇上恕罪。”
她没有像记忆中那样垂泪或死气沉沉，也没有刻意讨好。那双眼眸，清亮如水，洗去了厚重的悲伤，虽仍有红痕未消，却更添几分我见犹怜。周身似乎还萦绕着那股令他舒适的、若有若无的清新气息，与她发间那朵洁白的玉兰相得益彰。
康熙快走两步，亲手扶住了她：“不必多礼。朕路过，便进来看看你。” 他的声音比平时温和了许多，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发间的玉兰和窗外开得正好的紫藤，“你今日气色，似乎好了些。”
凌玥顺势起身，微微垂首，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声音轻柔：“劳皇上挂心。臣妾……只是觉得，不能再让皇上和……和四阿哥担忧了。” 她适时地提起胤禛，又带着一丝哽咽，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坚强与残留的伤痛。
康熙看着她这般模样，又想起方才在宫门外感受到的宁静与生机，再对比宜妃略显刻意的“关怀”，心中对德妃不禁多了几分真正的怜惜。他扶着凌玥坐下，温声道：“你能想开便好。胤祚福薄，你还有胤禛，还有朕。”
凌玥抬眼看他，眼中水光潋滟，带着感激与依赖，轻轻“嗯”了一声。
康熙看着她这不同于往日的清亮眼神，鼻尖萦绕着那令人心旷神怡的芬芳，再想到她刚才提及胤禛，心中一动，道：“改日，让胤禛也多来陪陪你。”
“谢皇上。” 凌玥柔顺地应下，心中知道，这第一步，她走对了。利用植物的辅助，结合自身气质神态的微调，她成功地扭转了康熙因宜妃挑唆而产生的负面印象，并留下了“正在努力走出悲伤”、“清新宜人”的新初印象。
这只是开始。凌玥借着低头掩饰眸中闪过的精光。这后宫的水，还深得很，而她拥有的，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遍布每一个角落的“眼睛”和“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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