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枫坳深处，林氏祖地比想的还破。
穿过血一样红的枫林，一座半塌的古老石殿孤零零杵在溪边。
墙上爬满暗绿藤蔓，只有正门上方的山形徽记还清楚，跟陆琰守山印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儿……荒了很久了。”白芷手指擦过门柱上一道裂痕，沾了层厚灰。
她脸色还是白，眉心暗金裂痕更明显了，边沿甚至泛着血丝。跟白薇意识共鸣消耗太大。
钱禹被放在一块平整青石上，晶化是停住了，但右眼和部分右臂还是那种诡异的暗红晶体状。
他一试着运功，晶体部分就渗血珠，疼得脸扭曲。
“林氏祭坛在石殿下面。”陆琰提着守山灯，青光指方向，“那儿有能净化‘神怒余烬’的阵法残余，或许能缓解钱禹的状况。”
三人穿过塌了大半的正殿，沿着一条隐蔽的螺旋石阶往下走。
石阶又湿又滑，壁上镶的萤石大多灭了，只有守山灯青光劈开浓黑。
空气里一股陈旧味，混着淡淡血腥气，好像三百年前的战火跟血还没散干净。
石阶尽头是扇刻满符文的青铜门。门上纹路跟守山灯底座山岳图案严丝合缝。陆琰把灯轻轻按进门口凹槽，低声念出林长青记忆碎片里的咒文：
“山岳为屏，灵脉为锁，守此心灯，照我前路。”
嗡——
青铜门上符文一个个亮起来，从山形徽记开始，像水银一样往四周淌。伴着沉重摩擦声，尘封多年的门慢慢开了，一股古老灵气扑面而来。
门后是间圆形石室，中间一座七边形祭坛。
每个角立着根石柱，柱顶本该放东西，现在空着。只有正北方向石柱上，残存一盏跟陆琰手里守山灯造型像、但已碎了的青铜灯盏。
更扎眼的是，祭坛地面上用银线镶了幅复杂星图，中间一枚巨大山形印记，围着七个稍小符号——其中六个全暗了，只有代表“玉心剑”的那个符号，还发着微弱青光。
“七器共鸣图……”陆琰认出这阵法，“林氏世代守的，不光是守山灯，还有唤醒其他法器的关键。”
白芷却盯着祭坛后面墙上的壁画。用暗红色颜料画了幅让人不安的场景：
七个人站在山顶，共同举起法器。面前是道撕裂天空的漆黑裂缝，裂缝里隐约能见星辰轮廓。而七人身后，跪着更多模糊人影，像在哀求或抗议……
“归乡者……”钱禹突然开口，嗓子哑得厉害。他挣扎着坐起来，晶化右眼直勾勾盯着壁画，“墨临记忆碎片里……有类似画面。那些跪着的……就是他们说的‘归乡者’。”
陆琰走近壁画，守山灯青光映出更多细节。在裂缝边缘，他发现几个小小的、却异常清晰的符号——跟净世使袍角十字星芒惊人地像。
“净世使的起源……”白芷也注意到了，金瞳微微一缩，“难道真像陆璃说的，他们跟初代守山人是双子兄弟？”
没工夫深究。钱禹突然猛咳起来，晶化部分裂缝里渗出更多暗红液体。他气息飞快变弱，左眼瞳孔开始散。
“阵法！”陆琰一把扶住她，迅速带到祭坛中间，“必须立刻净化！”
白芷马上明白，站到正北石柱边。指尖暗金气息流转，注入那盏破碎青铜灯。
惊人的是，灯盏居然对她的力量有反应，残片微颤，散出微弱却纯净的青光。
“双子……调和……”她突然懂了，“我异变的金莲，能激活残缺守山法器！”
陆琰把守山灯放在祭坛中央山形印记上，同时从臂铠引出一缕暗红粉末，小心撒在钱禹心口晶核位置。
粉末跟晶核接触瞬间，发出刺耳“滋滋”声，但诡异的是，晶化蔓延真停了。
“白芷，现在！”
白芷双手结印，眉心暗金裂痕光芒大盛。身后虚空里，隐约浮出白薇模糊影像。这是双子共鸣残留效应。两股似像非像的力量绞在一起，灌进破碎灯盏。
嗡~
祭坛上星图突然活了！银线像注了水银，开始流动重组。中央山形印记和代表玉心剑符号同时亮起，形成一道青白交织光柱，把钱禹罩里面。
“啊——！”钱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晶化部分在光柱里剧烈抖，表面裂开无数细纹。更可怕的是，裂缝里居然渗出黑色的、像活物的丝状物，在光柱里扭动挣扎。
“蚀心蛊本源！”陆琰立刻认出来，“墨临居然把蛊毒炼到这地步！”
光柱持续照射，黑丝渐渐化成灰。钱禹晶化部分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带可怕疤痕的皮肤。右眼也恢复了部分肉色，只是瞳孔还留一点暗红，像永远去不掉的烙印。
仪式快结束时，出事了。
祭坛星图突然剧烈闪烁，代表玉心剑符号爆出刺目青光！这光跟守山灯共鸣，在石室顶上投出新画面：
望仙峰顶，一柄通体如玉的长剑插在血池中央。剑身不断渗猩红液体，像在泣血。血池边站着七个白袍人，为首的高举双手，捧着一枚暗红晶体。
他们身后，一顶白轿静静悬着，轿帘无风自动，隐约可见一个跟白芷长得一样的女子被淡银锁链捆着。
“双子祭……已经开始了？！”白芷惊呼，金瞳里暗芒暴闪。通过残留共鸣，她感觉到白薇的痛苦挣扎，那种被强行抽力量的撕裂感，让她眉心裂痕又渗出血。
画面继续变。
血池里玉心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身浮出无数细密裂纹。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古老意志从剑里苏醒，整个望仙峰开始猛震！就在这节骨眼，画面突然分裂成两半。
一半显示血池底部，那双暗金色巨眼正缓缓睁开。而另一半，显示裂缝后面星空景象，那颗暗红色“眼睛”天体，居然也在同步睁开！
“山神跟‘归乡者’源头……是同一个？”陆琰震撼低语。
这可怕猜测还没验证，画面突然模糊扭曲，最后化成点点青光散了。祭坛上星图也飞快变暗，只有玉心剑符号还维持微弱光芒。
“没时间了。”陆琰收起守山灯，脸色凝重，“净世使比我们想的更早动手。按星图显示，最迟明天正午，玉心剑就会彻底醒！”
钱禹挣扎着站起来。右臂右眼还带着狰狞疤痕，但至少摆脱了晶化控制。“我跟你们去。”他嗓子哑却坚定，“我体内残留的墨临印记……或许能干扰他感知。”
白芷刚要反对，陆琰却点头：“多份力总是好的。但你必须完全听令，乱来会害死所有人。”
钱禹扯下破烂官服一角，绑住那只留暗红的右眼，只露出清明的左眼：“阴阳司的债……我用这条命还。”
没再多话，三人快速离开祭坛室。重返地面时，夕阳已经沉下去，血枫坳泡在一片诡异暗红里。
更远处，望仙峰方向天际线上，隐约能见一道青红光柱直插云霄。那是玉心剑苏醒的征兆。
“从这儿到望仙峰，最快三个时辰。”陆琰估算距离，“我们必须——”
话突然断了。守山灯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青光指向枫林深处某个方向。
同时，白芷眉心暗金裂痕突然灼痛，她猛转头，金瞳锁定同一位置：“有人来了……不是净世使……也不是银瞳尊者……”
枫林深处，一个佝偻身影慢慢走出来。
是个穿破烂灰袍的老头，左手拄根扭曲藤杖，右手提盏跟守山灯造型像、但已完全锈蚀的青铜灯。
最扎眼的是，他眉心有个残缺山形印记，跟陆琰守山印一样，却布满了裂纹。
“慕容……止水？”钱禹不确定地低呼，独眼里全是震惊，“阴阳司档案记着，慕容氏最后一任族长，五十年前就……”
“死了？”老头发出沙哑笑声，“是啊……死了……又没全死。”他抬起浑浊的眼，直勾勾盯着陆琰，“守山印主……老朽等了五十年……总算等到你了……”
陆琰警惕地握紧守山灯：“慕容氏也是守山七族之一？”
“曾经是。”老头——慕容止水慢慢点头，声音像风吹枯叶，“我们守‘镇魂铃’……直到净世使找上门。”
他扯开破衣襟，露出胸口个可怕的贯穿伤，伤口边沿是不自然的晶化状态，“墨临的‘神血’……让我求死不能……”
白芷金瞳微微一缩。
她能感觉到老头体内那股扭曲的、跟钱禹之前类似的波动，只是更古老，更……顽固。
“你为什么来这儿？”她直接问。
慕容止水没直接答，反而举起那盏锈蚀青铜灯：“林长青的灯……能照过去。我的灯……能窥未来。”他颤抖的手指指向望仙峰，“我看到了三个结局……”
“第一个，净世使成功唤醒玉心剑记忆，双子容器成桥，归乡路重启……万物玩完。”
“第二个，银瞳尊者毁了山神，封印崩了，裂缝扩大……同样万物玩完。”
“第三个……”他声音突然异常清晰，“守山人做出跟初代不同的选择……但代价是……”
老头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胸口晶化部分飞快蔓延。他发出一声痛苦嘶吼，那盏锈蚀青铜灯“当啷”掉地上，灯芯处燃起一缕诡异黑火。
“小心！”陆琰一把拉开白芷，守山灵力成屏障。
黑火里，浮出一幅模糊画面：陆琰站在望仙峰顶，手里玉心剑刺进白芷胸口……暗金和银灰光芒交织，形成通天彻地的光柱……
画面戛然而止。
慕容止水身体已完全晶化，变成尊诡异雕像，脸上凝固着痛苦和释然交织的表情。
“他……用最后的力量……”钱禹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震撼，“预见了我们的未来……”
白芷沉默地捡起那盏熄灭的锈灯。灯座底部，刻着个微小北斗七星图案，跟陆璃令牌一模一样。
“不是预见……”她金瞳里暗芒流转，“是警告。陆璃……或者说银瞳尊者……早就知道这‘结局’。”
陆琰眼神变得极锐利。他看向望仙峰方向那道越来越亮的青红光柱，下了决心：
“不管什么代价……我们必须赶在净世使和银瞳尊者前拿到玉心剑！”
三人快速收拾，冲向枫林外。血月已经升起，给大地铺了层不祥红纱。
他们身后，慕容止水的晶化雕像静静杵着，空洞眼窝望着星空，像在注视某个遥远而可怕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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