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不再是荒漠的夜空，变成了一条扭曲的、泛着冰蓝光的隧道。
露娜感觉自个儿的身子，一会儿重得像灌了铅，一会儿又轻得能飘起来，简直像是在现实和梦境的夹缝里游泳。
霜牙的手死死抓着她，黑风的缰绳也奇迹般地没撒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底下“咚”地一下，踩到实在东西了。
露娜跟跄两步才站稳，立马警惕地四处看。然后，她倒抽一口冷气，连呼吸都忘了。
眼前是一堵……根本没法形容的墙。
它高得戳进云里，左右两边根本看不到头，全身都由晶莹剔透的寒冰砌成，可它偏偏不反光，反而像个黑洞，把周围所有的亮光都吞吃了。
墙面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凑近仔细瞧，能看清那是无数个……被冻在冰里的人影。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保持着各种挣扎的姿势，脸扭曲着，好像在死前最后一刻，经历了没法想象的恐怖。
“这就是……叹息之墙？”露娜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好像怕吵醒这些冰封的灵魂。
霜牙点点头，左眼里的蓝光更亮了。“他们都是想闯进裂谷的……被永恒的寒霜留这儿了。”他指向冰墙正中央，“那儿，就是门。”
露娜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冰墙正中有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线，形状像把竖着的剑。
霜牙走上前，把左手按在那条细线上，冰蓝色的左眼直勾勾地盯着冰墙深处。
“姐姐……我回来了……”他轻声说。
冰墙，一点声音都没有，裂开了。
不是塌了，也不是化了，就像推开一扇普通的门，那条细线平滑地往两边分开，露出条黑黢黢、往里走的通道。
能把骨头冻僵的寒气，从通道里涌出来，连露娜身体里的净海心焰都顿了一下。
霜牙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坚毅，根本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跟紧我。不管看见啥……都别停步。”
露娜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兜里的遗骨碎片，抬脚迈进了通道。黑风不安地喷着响鼻，但还是跟了进来。
通道里面，冷得超乎想象。
呼出的白气刚离开嘴，就变成了碎冰渣，皮肤表面眨眼就盖上了一层白霜。只有心口位置的净海心焰和地脉焰还在死扛，提供着最后那点可怜的热量。
摸着黑走了大概一百步，前面突然亮堂了，开阔了。
露娜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啥。
这是一个被永恒冰封的大峡谷，两边是上千丈高的峭壁，全是由半透明的蓝色冰晶堆起来的。
峡谷正中间，立着一座纯白色的祭坛，祭坛上头，飘着一簇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火焰，安安静静地烧着。
那就是……霜寒焰？
但让露娜心跳直接停摆的，是祭坛旁边跪着的那个身影。
高大挺拔的背影，那身熟得不能再熟的深蓝色战袍，还有那把插在冰面上的长剑……就算隔这么老远，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沧溟……”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冲过去。
霜牙却一把死死拽住她。“别急！”少年脸色铁青，“看祭坛下面！”
露娜这才注意到，祭坛底座周围，绕着一圈暗红色的玩意儿，像半凝固的血浆，正慢慢蠕动着，不时伸出细小的触手想去够祭坛。
更可怕的是，沧溟的两只脚已经被这些暗红东西缠住了，而且正慢悠悠地……往上身爬。
“归墟的污染……”
露娜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她可算明白为啥沧溟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了。
他正拿自个儿的身体当盾牌，硬顶着，不让那脏东西碰到祭坛上的霜寒焰。
想都没想，露娜就要冲上去救人。
可就在她脚刚抬起来的瞬间，整个峡谷跟发了疯一样剧烈摇晃起来。
“轰隆隆……”
两边冰壁上，裂开无数蛛网般的缝，大大小小的冰坨子像下雨一样往下砸。
祭坛周围那些暗红物质，像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猛地炸起，变成几十道血红色的箭，劈头盖脸就朝露娜和霜牙射过来。
“当心！”
露娜本能地张开净海心焰护盾，可霜牙比她更快。
少年一个箭步抢到她前面，左眼瞬间变成了完全的冰蓝色，胸前挂着的那个“眼泪”晶体也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姐姐……帮我……”霜牙低声求着，双手猛地拍在冰面上。
“咔嚓！”
一道好几尺厚的冰墙，从地面窜起来，结结实实挡在那些血箭前头。
暗红玩意儿撞在冰墙上，发出让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一时半会儿没能立刻钻透。
就趁这空当，露娜总算能冲向祭坛了。
她跳过脚下不断开裂的冰面，躲闪着天上掉下来的冰锥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把沧溟弄出来。
等她连滚带爬冲到祭坛跟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整个人像被扔进了冰窟窿最底层。
沧溟确实是跪在那儿，可他小半边身子……已经被暗红色的晶簇爬满了。
那些晶簇跟活着的铠甲一样，正不急不慢、但又特别坚定地啃食着他的身体。更要命的是，他那双眼睛……
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暗红色，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满满的恶意和疯狂。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沧溟……至少不全是了。
“沧溟……”露娜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半道停住。她根本不确定眼前这玩意儿，还保留没保留点沧溟自己的意识。
让她心碎的是，沧溟——或者说，占着沧溟身子的那怪物——慢慢抬起了头，嘴角咧开一个特别扭曲的笑。
“露……娜……”那声音像是从地狱最底层飘上来的，沙哑得不像人声，“你……到底……来了……”
露娜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可刚离开眼眶就直接冻成了冰珠子。她死命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逼自己冷静。
“放开他。”她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净海心焰在掌心“呼”地凝成一把滚烫的光刃。
“沧溟”发出一种刮玻璃似的笑声，暗红的眼珠子闪着恶毒的光。
“他……自个儿……愿意的……”那被污染的身体艰难地抬起胳膊，指向祭坛上头那簇苍白火焰，“为了……护着这玩意儿……他甘心……当……容器……”
露娜感觉心口像被捅了一刀。
她早该想到的……沧溟肯定是发现归墟想污染霜寒焰，才不惜拿自己当人肉盾牌。可现在……
“还……有……救……”突然，“沧溟”的声音变了，清楚了一点点，暗红眼睛里也猛地闪过一丝熟悉的蓝光，“露娜……用……眼泪……”
这话还没说完，那些暗红晶簇“嗡”地一下暴起，直接把他嘴给封死了。
沧溟的身子开始剧烈地哆嗦，显然是在跟身体里的脏东西做最后的拼死抵抗。
露娜瞬间懂了。
眼泪……初代守山人之泪，霜牙胸前挂的那个。
她猛一回头，却看到了让她魂飞魄散的一幕。
霜牙弄出来的那堵冰墙，已经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眼瞅就要塌了。
少年正被几十道暗红触须，逼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更要命的是，峡谷入口那儿，一个完全由暗红晶簇堆起来的庞然大物，正在成形。
它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但足有三丈高，脑袋的位置裂开一道缝，像张狞笑着的大嘴。
“归墟的投影……”露娜浑身血都凉了。这玩意儿，比她见过的所有晶化怪物加起来都强，是归墟本体分出来的一缕意志。
没时间磨蹭了。
她必须立刻做决定，是先帮霜牙对付那大怪物，还是先救眼看就要被彻底吞噬的沧溟？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节骨眼上，祭坛顶上的霜寒焰，猛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一股纯净到极点的寒意“轰”地席卷了整个峡谷，所有暗红物质的动作都跟着顿了一息。
露娜身体里的净海心焰和地脉焰，同时躁动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召唤着。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就明白了。
“霜牙！”她扯着嗓子大喊，“把‘眼泪’扔给我！”
少年半点没犹豫，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晶体，用尽全身力气朝露娜扔过来。
晶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冰蓝色弧线，可飞到一半，一道暗红触须“嗖”地蹿起来，眼看就要半路截胡。
“不！”露娜眼睛都红了，纵身跃起，净海心焰在脚下“砰”地炸开，推着她像箭一样射向那晶体。
她的指尖和那恶心的触须，几乎同时碰到了晶体。
“砰——！”
冰蓝色的光芒，瞬间把整个峡谷照得雪亮。
露娜感觉一股没法形容的寒意，顺着指尖头窜遍了全身，但这回没带来痛苦，反而像一剂良药，把她身体里一直打架的那两簇火，暂时给按平和了。
那枚晶体……融化了。
不是碎成渣，也不是蒸发掉，而是像冰雪消融一样，化成了一滴冰蓝色的液体，直接渗进了她的指尖头。
一股全新的、纯净的寒冰力量在她身体里苏醒了，跟净海心焰、地脉焰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在这一刻，露娜可算彻底明白了“初代守山人之泪”是干啥的了——它不是武器，不是钥匙，而是……和事佬！
是专门用来平衡五簇火种，防止它们自己先打起来的。
“沧溟……撑住……”她低声念叨着，带着这股刚到手的新力量，转身面对那个一半都被晶簇啃食的身影。
真正的硬仗，这才刚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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