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域,雷海翻腾,雾霭翻涌,仿佛整片天地都被潮湿与未知吞噬。迷雾如同潮水,从林海深处不断涌出,漫过山川、淹没光线。藤木交织,枝叶如海浪层叠,将天空压缩成一线微光。
而在这片古老原始的密林上空,一座通体晶莹的半球体悬浮于云层之中。那并非天然之物,而是一处以神力构筑的禁域,晶体表面反射着外界的风雷,犹如自成一界,神圣而疏离。
球体内部,一位青衣女子盘坐于流光凝聚而成的莲台上,神色静谧,气息悠远。
她,正是传说中掌控生命本源的造物者——女娲。
她闭目垂睫,神念悄然散出,穿越重重风障,直接投向万里之外的昆仑山巅。那里,一个年轻的身影,正踏上属于他自己的宿命之路。——柳青。
女娲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仿佛一切早已写入命数。然而下一刻,她缓缓转头,看向身侧的少女。
那是一个无声伫立的身影。
少女身穿素白长衣,乌发垂腰,身姿清冷如雪。她的眼睛深邃幽暗,如夜海深处最沉静的漩涡,却毫无情感波动,仿佛一双空洞的镜子,映不出悲喜,无法理解生死。
女娲凝视着她,眼神中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轻声道:
“你每次醒来,都会忘记昨天发生的一切。记忆只维持一日……我所能做的,仅止于此。”
她缓缓伸出手指,一缕柔和的青光在指尖浮现,光中有无尽符文在流转,像是某种天地法则在苏醒。
“最后一步,我依旧无法为你完成。因为那不是我所拥有的力量。也许……他会。”
女娲低头看着少女,眼中柔意更深:“你想成为真正的生命吗?”
少女静静歪了歪头,长发如流水倾泻,却没有回应。她看得懂唇语,听得见声音,却无法理解“想要”这两个字的含义。
她,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容器。身体完美无瑕,思维却如一片空白。
女娲轻叹一声,轻轻抚过她额头,金光顺着指尖渗入她眉心,那光仿佛给了她一丝神性,却仍未唤醒真正的“自我”。
“你是我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构造与重塑的气息所塑,是我意志的延伸,但同时也不是我。你既是我……亦非我。”
她为少女取名“灵壳”。没有情感、没有记忆、每日清晨苏醒,夜晚归于沉寂。
灵壳,只是一具等待被点燃的身体,是女娲试图创造的“第二自我”。
她的存在,本身便已违背了神树的原初意志。
女娲的目光柔和下来,指尖轻拂她的长发,语气中带着一丝柔情:“去吧,将他们请来。”
灵壳轻轻点头,转身离去,不发一言。衣袂飘舞,身影如风穿过球体外壁,踏云而行,在雾海之中渐渐隐没。
女娲收回目光,沉默片刻,缓缓低头,目光落在掌心。
她手中,躺着一尊精致小巧的泥人。
那泥人无面、无识,静静地卧在她掌心,身躯上刻着细密神纹,似乎封印着某种古老力量。
女娲抚过它的纹路,金色的光芒顺着她指尖缓缓游走,像是在唤醒某段记忆。
“为什么……我对它毫无记忆,却又觉得它如此熟悉?”
她的声音极轻,却被晶体空间完美回响,宛如一声来自远古深处的低语。
她沉思着,思绪悄然回到了百年前。
那是一个宁静得仿佛时间停滞的清晨。她独坐云端之上,凝望苍穹,灵识与天地相融,聆听宇宙万物的律动。忽然,一道刺目的白光劈开了天幕,如同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闯入她的意识。她猛然睁眼,只见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两样东西——一颗晶莹剔透、仿佛能吞纳星辰的水晶球,以及一个面容模糊、没有五官的泥人。
水晶球中光影流转,星辰漂浮,仿佛封印着一个完整却失序的宇宙。而那泥人,明明只是未经雕琢的形体,却让她心底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悸动,那是一种深埋心魂的熟悉感,如旧梦重现,却又无从追溯。
她努力回忆那一刻的来历,记忆却像是被人用刀切去了一部分,留下一个空白的、无法逾越的断层。可偏偏,在她灵识深处,却浮现出一个透明球体的轮廓——它几乎无法用常理感知,光滑无瑕,如虚空投影,却真实存在。
那球体内部,星丝纵横交错,如血管系统般密布,精密而复杂。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缕直通头部的星丝——它连接着人类松果体,每当那丝触及核心意识,肉体便会产生剧烈抽搐,仿佛雷霆贯体,那是“觉醒之力”与“感知之网”短暂相连的结果。
这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蛮荒的世界。却又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手指缓缓触碰水晶球,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自掌心涌入心间——里面布满脉络般的星丝,那是生命的源泉,纯粹、洁净,无任何杂质,不属于任何一个已知的世界。那一刻,她怀疑自己,怀疑她的“神性”,甚至动摇了自我存在的根基。
因为那股能量,只有通过她灵识中的那个球体,才能感知。
她开始质问自己——她究竟是造物者,还是某个更高层级造物链中的一环?是源头,还是延续?
她再一次凝视掌心中的泥人,那种熟悉感越发强烈,仿佛对方曾陪伴她度过漫长岁月,甚至一起经历过湮灭与重生。
“你……到底是谁?”她低声问,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中传回,带着一丝颤抖。
泥人没有回应,依旧沉默地躺在她掌中。无知无觉,却又仿佛在等待某个必将到来的契机。
她闭上眼睛,灵识穿越重重迷雾,捕捉灵壳的意识痕迹。
她看见那白衣少女曾立于密林之中,静静望着柳青打磨青铜兵器的背影,眼中没有感情,却仿佛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她也曾仰望夜空,站在山崖之巅,面对浩瀚星海,心中荡起不属于她的情感波澜。
那些记忆,不是植入的幻象,而是真正由情绪引发的“心跳”,在她这位造物者的神魂深处,激起了涟漪。
“这水晶球……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她睁开眼,目光清明而坚定,“它属于那个能撬动命运轨迹的人。”
她将泥人轻轻置于圆球中心,水晶球悬于其上,开始缓缓旋转,星辉如流水般洒落。
她凝望远方,云雾翻涌,雷鸣隐现。
“如果命运真有选择……那我就赌这一局。”她低声说。
随即,她迈步走出球体,仿佛之前所见皆为梦境。
她缓缓行至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壁前——那是一面苍古巨岩,表面镌刻着成千上万的补天图腾,每一道纹路都承载着亘古神话。石壁之上,悬挂着无数石棺,每一具石棺上皆铭刻着不同的神秘符号,宛如沉眠的古老先民。
而在石壁深处,一株庞然藤木怪物盘踞其间。它的根系如同亿万条脐带,从大地深处延伸而出,交织、缠绕,穿插于石壁与石棺之间。藤蔓中流淌着淡金色的荧光液体,一点点注入每一具石棺内,仿佛在给予这些沉睡的存在新的生命。
她走上前,衣袂轻扬,神情平静,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她开始了她的工作。
造人,造物。每一个动作都娴熟而精准,如同亿万年重复的仪式。
只不过,这一次,她在赌命运的转向。她的信念,不再是掌控,而是——放手。
因为她明白,真正的生命,从来不由神决定,而是由那愿意面对未知的灵魂,自己走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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