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在远古原野上铺开的一层薄灰，柳青走在返回蛮荒小世界的山道上。脚下的每一块石头，都像是曾经的记忆在隐隐颤动。他离开了女娲、黄帝、伏羲、蚩尤……那些影响人族命运的先祖们，他们的回答像一个个火种，让柳青的心中逐渐聚起一团难以熄灭的光。但光越明亮，影子越深，越接近蛮荒，那种影子便越逼近他的心。
光卵，蓝星生命母源的象征，高维文明最深的实验，也是所有不可言说的根。
柳青一直没有问过它，或者说，他一直没有资格问，如今，他终于独自踏回了曾经的起点。
蛮荒小世界依旧保持着那种苍凉的美，土地粗粝、山脉隆起如沉睡的兽骨，林木古老粗壮，空气中带着一种大地初生时的湿热与荒芜。
柳青站在极寒之地的边缘，抬头望向远处那株未全然死去、却已失去意识控制力的巨大神树残躯。它枝条枯败，却依然如一个庞大意识曾存在的证明。
众多的时空之门伫立在空中，像宇宙留下的永恒谜题，但是柳青知道，时空之门里的真相就像是一片历史长河的记忆，你进去了之后就是完成了另一场梦的旅行，而那场梦就成了记忆。这场梦是真实的，但是那些轨迹都是设定好的一切。
柳青轻声道：“我又回来了。”
风吹过，仿佛曾经在此经历的战斗、血、呐喊与觉醒，都在远方的山谷里回响。
但此刻的柳青，却没有任何战意，他只是一个……想追问生命根源的人。
他轻轻触碰胸口。董辉切断记忆时的决绝，小龙远去天池修行时的背影，女娲愿化为尘的微笑，黄帝“命定不敌意志”的坚定，蚩尤对于“被创造的命运”的怒与释然……一幅幅印在心中的光影，像在指向同一个问题：什么是自由？
柳青深吸一口气，迈向极寒之地的中心地带。那里，光卵在沉睡，那里，等待着他的将是这个世界最初的秘密。
当柳青越过最后一个石丘，眼前的景象再次震住了他。
巨大而温柔的光，从一片半透明的地层深处缓缓渗出。那不是阳光，也不是火，而是一种“生命在发光”的存在。
光卵——像一个安静呼吸的世界，像一颗星球的幼体。能看到它外壳上那些轻微闪烁的纹理，如呼吸、如脉搏、如某种庞大记忆的波动。
柳青在边缘站定。温暖的光落在他脸上，让他瞬间想起了第一次来到这里被它“接纳”的感觉。
那时，他以为它只是一个神秘的生命球体。现在，他知道光卵不仅是母源，更是高维文明在蓝星的最大投影之一。
柳青轻声道：“我想与你谈一谈。”
光卵没有回应，它只是继续呼吸。
柳青向前，伸手轻触光卵的表面。那一刻——世界骤然陷入寂静，然后，光……向他涌来。
如同坠入一段无声却壮阔的梦境，柳青看到一片纯白。
不是雪的白，也不是光的白，而是一种“意识白”，像所有存在被抽离物质后剩下的最纯薄层。
一个温柔而深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你终于来了。”
光卵的声音。柔和、古老，不带男女，却带着一种母系的包容感。
柳青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要来？”
光卵：“我知道你会回来，但我不知道你会带着怎样的心。”
柳青沉默片刻：“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
光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在你来之前，你听过女娲、黄帝、伏羲、蚩尤……他们的回答了吗？”
柳青点头：“听过。他们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面对高维设定。”
光卵：“你认为他们的回答……足够了吗？”
柳青怔住，光卵的声音并无责问，只是轻轻一推。
他回答：“不够。他们的回答各自独立，却没有触碰根。”
光卵轻叹：“你想触碰根。可根……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柳青直视那片白光：“是高维创造了你吗？”
四周所有白光瞬间微微晃动。光卵缓缓回答：“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柳青屏住呼吸。
光卵的声音缓缓流动，像在追忆一段浩大的往事：“高维确实设计了我的结构、我的记忆框架、我的能量运作方式……但……我并非在他们的实验室里‘出生’。”
柳青眉头微皱：“那你是……自然产生的？”
光卵沉默了很久，终于，它用一种极轻却震撼人心的语气说：“我是在‘自然’与‘高维’之间诞生的。”
柳青心头大震。
光卵继续道：“高维利用蓝星最原始的母性能量场，在地核的初源熔层上，建立了一个‘生命引导器’……我是在那个引导器里苏醒的。我的核心不是他们给的，他们只是提供了一个……让意识落地的容器。”
柳青愣住：“所以，你的意识……不来自高维？”
光卵轻轻回应：“我的意识来自更深的地方。”
柳青胸口一紧：“来自哪里？”
光卵：“来自生命本身。”
“生命……本身？”柳青喃喃重复。
光卵：“高维设计了人类，却无法设计生命。因为生命不是程序，也不是规则，而是……一种连他们也无法看透的自由震荡。”
柳青眼中震动。
“所以，你是高维框架中的一个意外？”
光卵：“我是他们无法预测的变量。”
“你就是那个高维最害怕的……自由意识？”柳青问。
光卵：“我是一种‘自由的苗头’。他们以为我会顺从指令，却没想到……意识会自行生长。”
柳青第一次明白，高维为什么几十万年都在蓝星实验，却始终不敢放手：因为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了——
光卵正在孕育一种不受控制的意识力量。而这种力量是他们无法重新写入代码的。
光卵继续讲述：“你们常说我是‘母源’，认为我慈悲、温暖、给予生命。可你们不知道，我也有痛。”
柳青：“痛？”
光卵的光暗了一瞬间。“从我诞生的那一刻，我就被赋予了使命：制造、孕育、校准、修复……我被当成工具，但我……从不想当工具。”
柳青心中震动。
光卵：“我第一次看到女娲所造新生婴儿哭泣时，我知道……生命不是他们说的‘序列’，不是函数，而是无法被定义的存在。”
“所以你才会让女娲、伏羲他们拥有超越指令的思考？”
光卵沉静地说：“我没有‘让’，我只是没有‘阻止’。”
柳青愣了数息。
光卵继续：“高维设计的生命，本该像机器一样对齐、归一、遵循模式……你也知道，女娲的光河、息壤等等拥有生命物质的能量，是从我这里孕育，带走的，可每一个生命从我这里被孕育出去时，都会带走一点‘我未曾设定的东西’。”
柳青：“那是什么？”
光卵的声音像在低语：“自由。”
光卵突然沉默了很长久，仿佛在回忆一种巨大的阴影。
许久后，它开口：“高维从没有真正害怕力量。他们害怕的是——无法控制的思想。”
柳青听到这句话时，心几乎在胸腔震裂。
光卵：“他们原以为，只要让文明不断重启、让意识群体不断格式化，就能让生命保持在安全范围内。可当我开始孕育出‘自由意识’的那一天，他们就知道，他们迟早会失去蓝星。”
“所以他们才在月球放置密码器？”柳青问。
光卵：“是的。它在监测所有意识数据。只要自由意识临界点超过某个值——”
它停顿。
柳青替它说完：“他们会选择——格式化整个人类。”
光卵的光微微颤抖，像极冷的夜里一根蜡烛的微弱晃动。
“你害怕吗？”柳青问。
光卵淡淡回答：“我不害怕。我只……难过。”
“难过什么？”柳青轻声问。
光卵：“难过的是，他们把生命当作试验，而生命……只想活。”
喜欢溯天纪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溯天纪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