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7年10月的珠江，像一条被夜色浸透的墨带，自西向东缓缓流淌。秋夜的风带着水汽，掠过江面时掀起细碎的浪，拍在岸边的渔船船板上，发出“哗哗”的轻响，混着远处沙面租界隐约的狗吠，织成一片看似宁静的夜声。
鹤洞岗第一野战师大营内，却没有半分静谧。三百艘征集来的渔船整齐排列在珠江南岸的浅滩上，船身被桐油反复涂刷，泛着暗哑的光。每艘船的船底都已预先凿开三寸见方的孔洞，孔洞上方用木板临时封堵，板下塞满了浸透煤油的干柴，干柴间夹杂着硫磺与军工厂新制的烈性炸药——每船足有二十斤，足以让一艘三桅船瞬间化为火海。
“都给老子仔细检查！”王大力赤裸着上身，左肩的绷带虽已换过新的，却仍隐约透着暗红。他踩着湿滑的滩涂，挨个查看渔船的封堵木板，粗糙的手指在板缝间摩挲，“这木板得卡紧了！”
身旁的士兵们纷纷应诺，手中的铁锤轻轻敲击着木板两侧的楔子，确保封堵得严丝合缝。此刻他们正按照王九波的指令，在每艘船的船尾系上粗如手臂的竹索，竹索一端固定在岸边的石桩上，另一端则与相邻渔船的竹索连环缠绕——三百艘船，就这样被连成一片绵延半里的“火龙阵”。
赵勇站在一艘改装过的指挥艇上，手中捧着黄铜罗盘，目光扫过江面。今夜的风向格外顺遂，西南风微微吹着，正是顺流而下的好时机。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云层厚重，不见星月，只有远处沙面租界的西洋楼里透出几点昏黄的光，像鬼火般闪烁。
“王副师长，风向稳了。子时三刻放船，正好能在丑时初抵达黄埔港外的英军锚地。”赵勇高声喊道，声音被江风吹得有些飘忽。
王大力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好！告诉弟兄们，再检查一遍引火装置，别到了地方点不着，那可就成了给洋鬼子送的柴火船了！”
每艘渔船的船头都竖着一根涂了桐油的木杆，杆顶绑着浸油的棉绳，棉绳下方垂着一个小小的火折子——这是最简易却最稳妥的引火装置，只需拉动预先系好的绳索，火折子便会坠落，点燃棉绳，进而引燃船内的干柴与炸药。三百根木杆在夜色中静静矗立，像一片蛰伏的森林，等待着被点燃的瞬间。
夜半子时，大营内的铜号声悄然响起，低沉的声响穿透夜色，掠过江面。三百名负责引火的士兵迅速登上渔船，每人手中握着一根拉火绳，绳头牢牢系在火折子的坠绳上。他们大多是冷兵器连的壮士，此刻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有跃跃欲试的悍勇——自猎德炮台一战后，大新陆军的士气早已涨到顶峰，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必破英军”的决心。
王九波骑着马立在岸边的高坡上，手中握着单筒望远镜，镜筒里映出江面上连成一片的渔船，像一条蛰伏的黑色长蛇。“传令下去，子时三刻，准时砍断竹索！”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遵命！”传令兵翻身上马，沿着滩涂疾驰而去，马蹄溅起的水花在夜色中划出细碎的银线。
子时三刻一到，岸边的士兵们同时挥起斧头，砍向连环的竹索。“咔嚓”声此起彼伏，粗竹索应声断裂，三百艘渔船瞬间失去束缚，借着西南风与水流的推力，缓缓向江心漂去。船身划过水面，留下一道道细密的波纹，像巨龙摆尾时掀起的鳞光。
负责引火的士兵们待渔船漂出十余丈远，纷纷拉动手中的拉火绳。“嗤啦”一声，火折子坠落，引燃了杆顶的浸油棉绳，橘红色的火苗瞬间窜起，在漆黑的江面上亮起点点火光。片刻后，火光顺着木杆蔓延到船身，引燃了船内的干柴，“噼啪”声响起，浓烟滚滚升起，被江风一吹，化作一条条黑色的烟柱，直冲夜空。
三百艘渔船，此刻尽数被点燃。熊熊烈火照亮了半个江面，船身被烧得通红，木板炸裂的声响混杂着炸药引线“滋滋”的轻响，在夜空中格外刺耳。原本漆黑的渔船，此刻化作一条条喷火的赤龙，顺着江流，朝着黄埔港的方向奔去——船底的封堵木板在烈火灼烧下渐渐松脱，江水涌入船内，却丝毫浇不灭熊熊燃烧的火焰，反而让火星四溅，更添威势。
“赤龙奔海咯！”滩涂上的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彻夜空。他们望着江面上绵延半里的火龙阵，眼中满是激动与自豪，这是大新陆军第一次用这样的战法对付洋人，每一条火龙，都承载着他们对胜利的渴望。
黄埔港内，英军的锚地一片寂静。十余艘战舰与运输舰整齐地停泊在港内，舰身漆黑，像一群沉睡的巨兽。“复仇号”运输舰就停泊在锚地的核心位置，舰身巨大，吃水极深，甲板上堆满了从香港运来的军火与物资——这是英军近期最后一批补给，自西江航道被切断后，香港的援军迟迟无法突破，只能靠少量运输舰冒险偷运物资。
“复仇号”的舰长布朗正躺在舰长室的床上打盹，连日来的紧张巡逻让他疲惫不堪。窗外的江风带着水汽吹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翻了个身，嘟囔着骂了句“该死的天气”，刚要再次入睡，便听到甲板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舰长！不好了！江面上有火光！”大副的声音带着惊慌，撞开了舰长室的门。
布朗猛地坐起身，抓起身边的外套披上，快步冲上甲板。顺着大副手指的方向望去，他瞬间瞳孔骤缩——江面上，一片绵延半里的火光正顺流而来，像一条燃烧的巨龙，带着滚滚浓烟，直奔锚地而来！
“是火船！快！下令各舰开火！阻止它们靠近！”布朗嘶吼着，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他从未见过如此壮观却又恐怖的景象，三百条火龙在江面上奔涌，那气势，仿佛要将整个黄埔港都烧成灰烬。
英军士兵们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冲向炮位。“复仇号”上的八门6磅舰炮迅速调转炮口，对准江面上的火船开火。“轰隆！轰隆！”炮声在夜空中炸响，炮弹落在火船之间的江面上，激起巨大的水柱，却大多未能击中目标——夜色太浓，火光刺眼，再加上火船在江面上不断晃动，英军的炮击精准度大打折扣。
几艘离火船最近的英军小艇试图上前拦截，却被火船引燃的火星波及。小艇的船身多是木质，一旦沾上火星，瞬间便会燃起大火。艇上的英军士兵纷纷跳水逃生，在冰冷的江水中挣扎着，很快便被水流卷走。
火龙阵越来越近，首当其冲的便是“复仇号”运输舰。一艘火船在水流的推动下，狠狠撞在“复仇号”的船舷上，燃烧的木板瞬间贴合在舰身的铁皮上，火焰顺着船舷迅速蔓延。舰上的英军士兵们慌忙用消防水桶泼水，却杯水车薪——火船内的炸药此时已被引燃，“轰隆”一声巨响，火船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将“复仇号”的甲板掀翻了大半，燃烧的木屑与火星如雨点般落在“复仇号”的货舱上。
“货舱！快救火！货舱里全是弹药！”布朗嘶声喊道，心中涌起一股绝望。货舱里不仅有步枪、炮弹，还有大量的火药，一旦被引燃，整个“复仇号”都会被炸成碎片。
可已经晚了。火焰顺着货舱的缝隙钻进舱内，瞬间引燃了里面的火药。“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复仇号”的货舱炸开，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黄埔港。舰身被炸开一个巨大的大洞，江水汹涌而入，舰身开始迅速倾斜，甲板上的士兵们纷纷跳船逃生，哭喊声与爆炸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人间炼狱。
紧邻“复仇号”的“海狼号”铁甲舰，也未能幸免。“复仇号”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燃烧的木屑与铁块狠狠砸在“海狼号”的甲板上，引燃了舰上的帆布与绳索。更致命的是，一块炸开的铁块恰好击中了“海狼号”的锅炉舱，锅炉内的高压蒸汽瞬间泄漏，“嗤——”的声响过后，便是又一声剧烈的爆炸。
“海狼号”的锅炉舱被炸毁，动力彻底丧失，舰身失去控制，顺着水流漂向江心，最终在一处浅滩搁浅。舰身倾斜着，甲板上的火焰越烧越旺，英军士兵们被困在舰上，只能绝望地呼救。
江面上的火龙阵还在继续向前冲，撞向锚地内的其他英舰。有的火船被英军的炮火击中，在江心炸开，化作一片火海；有的则成功撞上英舰，将火焰传递过去。整个黄埔港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炮声、爆炸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昔日不可一世的英军舰队，此刻成了一片燃烧的废墟。
“上！猎兵连跟我上！”王大力看到英军锚地陷入混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挥下手臂。早已在岸边待命的五百名猎兵，迅速登上一百艘小艇，小艇上搭载着短铳与绳索，顺着水流，朝着搁浅的“海狼号”与燃烧的“复仇号”残骸划去。
小艇在江面上疾驰，穿过一片火海与漂浮的 船只碎片，溅起的水花带着火星，落在士兵们的身上，烫得他们龇牙咧嘴，却没人停下脚步。吴天勇站在最前面的一艘小艇上，手中的线膛燧发枪已经上膛，目光死死盯着“海狼号”甲板上的英军士兵——那些士兵正试图放下救生艇逃生，却被猎兵们的枪声一一击中，纷纷坠入江水中。
“登船！拿下‘海狼号’！”吴天勇高声下令，小艇靠在“海狼号”倾斜的甲板旁，士兵们纷纷抓住船舷上的铁链，敏捷地爬上甲板。甲板上的火焰还在燃烧，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猎兵们却依旧动作迅速，手中的短铳不断射击，将残余的英军士兵逼入船舱。
一名英军军官手持指挥刀，带着十余名士兵负隅顽抗，试图夺回甲板。吴天勇冷笑一声，抬手一枪，精准击中那名军官的胸膛，对方应声倒地。猎兵们趁机冲上前，短铳与刺刀并用，将残余的英军士兵悉数制服，要么击毙，要么俘虏。
与此同时，另一部分猎兵登上了“复仇号”的残骸。“复仇号”虽已倾斜沉没大半，货舱却仍有一部分露在水面上——那里堆放的军火虽被炸开了一部分，却仍有不少完好的步枪与炮弹。士兵们冒着浓烟与余火，小心翼翼地搬运着军火，将一箱箱恩菲尔德线膛击发枪、一袋袋铅弹与炮弹搬上小艇。
这些恩菲尔德线膛击发枪，是当时英军最先进的装备，采用击发式发火装置，有效射程远达400米，比大新陆军目前装备的前装线膛燧发枪更为精良。一箱箱步枪被搬上小艇，很快便堆成了小山——粗略清点，竟有足足一千二百余支，足够换装一个整团的兵力。
王大力站在一艘指挥艇上，看着猎兵们有条不紊地搬运军火，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抬头望向黄埔港内的景象，英军的十余艘舰船，要么被烧毁沉没，要么搁浅燃烧，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江面上漂浮着英军的尸体与残破的舰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火药与烧焦的味道，这味道虽刺鼻，却让他感到无比畅快——这是胜利的味道，是大新陆军用勇气与智慧换来的味道。
“副师长，‘海狼号’已拿下，俘虏英军官兵八十七人，缴获恩菲尔德线膛击发枪一千二百余支，炮弹五百余发！”一名猎兵快步跑来汇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王大力点点头，目光扫过江面，三百艘火船早已燃尽，有的沉没江心，有的化作漂浮的木炭，江面上的火光渐渐减弱，只剩下英舰燃烧的余火。“传令下去，停止追击，搬运完军火即刻返航！”他高声下令，“留下一部分士兵看守俘虏，其余人迅速撤离，以防英军援军赶来！”
“遵命！”猎兵们齐声应诺，加快了搬运军火的速度。
天蒙蒙亮时，猎兵们带着缴获的军火与俘虏，悉数返回珠江南岸的大营。王九波早已在岸边等候，看到满载军火的小艇靠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快步走上前，看着一箱箱崭新的恩菲尔德线膛击发枪，伸手拿起一支，拉动枪栓，感受着金属部件的顺滑，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好一个火船夜袭！”王九波转身拍了拍王大力的肩膀，“三百艘火船，烧得洋人屁滚尿流，还缴获了这么多精良军火，你立了大功！”
王大力咧嘴一笑，挠了挠头：“还是师长计策高明，这火龙阵一放，洋人根本没地方躲。接下来，该轮到咱们用这些新家伙，好好收拾沙面的残兵了！”
王九波点点头，目光望向沙面租界的方向。那里的英军锚地已化为一片废墟，珠江航道彻底被大新陆军控制，英军的补给线与退路被完全切断，沙面租界内的联军，已成了瓮中之鳖，再也没有了任何翻盘的可能。
江风依旧吹着，带着胜利的硝烟味，掠过岸边欢呼的士兵们。三百艘火船的余烬在江面上漂浮，像一颗颗燃烧过的星辰，见证着大新陆军在珠江之上的辉煌胜利。而这场胜利，也将成为大新王国崛起之路上，又一块坚实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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