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爆门在身后沉重地闭合,将荒原上带着辐射尘的冷风与呜咽声隔绝在外。门内是近乎绝对的黑暗和凝滞了数十年的、带着金属锈蚀和尘埃的陈旧空气。
汉娜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剧烈地喘息着,肩部的伤口因之前的暴力撬锁和突如其来的惊喜而再次渗血。她独眼中警惕的光芒扫视着黑暗,能量扳手发出微弱的充电嗡鸣,随时准备砸向任何移动的东西。
没有攻击。只有死寂,以及她自己心跳和呼吸的放大回音。
她摸索着墙壁,找到了一个手动应急灯的开关。用力扳下,灯罩内传来灯丝挣扎的嘶嘶声,一盏昏黄、不断闪烁的老旧钠灯亮了起来,勉强驱散了前方一小片区域的黑暗。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向下的、布满厚厚灰尘的金属阶梯,以及两侧墙壁上剥落的、印着旧时代标志和模糊警告语的油漆。空气流通系统显然早已停止工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颗粒感。
“...像个他妈的古墓...”汉娜低声咒骂了一句,将安娜的维持装置从怀里掏出来,举到眼前。指示灯依旧规律地闪烁着微光,比在外面时似乎...稳定了一点点?
“...刚才是你,对吧?丫头?”她对着装置低声问,语气复杂,混合着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装置上的光芒节奏性地闪烁了两下。
汉娜咧了咧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她吸了口凉气,但眼神却亮了些。“...行...算你厉害...看看这鬼地方给我们留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步步向下,沉重的靴子踩在积尘上,发出闷响。安娜的感知跟随着她,如同一个被携带的幽灵视角,好奇而又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时间胶囊般的空间。
阶梯尽头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圆形大厅。这里似乎是避难所的生活区。几张固定在地上的金属桌凳歪倒在地,墙边靠着几排锈蚀的储物柜。角落里散落着一些个人物品:一个锈死的音乐播放器、一本纸页发脆黏连的日记、几个小孩的玩具模型...
最显眼的是大厅中央一个巨大的、已经熄灭的全息沙盘,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仍能模糊看出是旧时代锈脉城及其周边地区的微缩模型。
汉娜用脚拨开地上的杂物,走向那些储物柜。大多数柜门一碰就碎,里面的东西也早已腐败成灰。但她在最里面一个加固的、带有独立应急电源的储备柜前停了下来。
柜门需要密码和物理钥匙。汉娜骂了一句,习惯性地就想用扳手砸。
“...等等...”安娜的意识努力凝聚,再次尝试共鸣。她“感受”着那把锁的结构,从尘封的记忆碎片里翻找着旧时代这种标准制式锁具的通用维护密码和机械锁芯的弱点。
又一段复杂的脉冲通过维持装置映射到汉娜的神经接口。这次她有了准备,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带着特定频率的电流划过她的手臂。
“...左边...第三齿...向上半公分...用力...”一个模糊的意念,如同直觉般涌入汉娜脑海。
汉娜啧了一声,依言照做,将扳手尖端精确地插入锁孔,依循那感觉用力一别。
咔嗒。
锁芯弹开。储备柜厚重的门缓缓自行开启。
柜内的景象让汉娜吹了声口哨(虽然因为干渴而显得嘶哑)。里面整齐地码放着数十盒真空包装的军用口粮,虽然过期了很久,但密封依旧完好;几套未拆封的简易净水器和滤芯;一个多功能医疗箱,里面的药品大部分也已过期,但止血凝胶和抗生素似乎还能用;最底层,甚至还有几块封装完好的、型号古老但或许还能充能的应急电池!
“...发了...”汉娜喃喃自语,独眼中闪烁着近乎贪婪的光芒。这些物资对于荒野求生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安娜的意识也感到一丝微弱的欣慰。她的能力,在这里似乎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汉娜开始贪婪地将物资往外搬。安娜的感知则飘向那个巨大的全息沙盘。她本能地对这种能储存信息的设备感兴趣。或许...这里面有关于这个避难所,或者旧时代的更多信息?
她尝试将一丝微弱的意识波纹延伸向沙盘的控制接口。
就在安娜的意识即将接触接口的瞬间,她“听”到了!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某种... 残留的情感回声 !极其微弱,弥漫在整个大厅的空气里,沉淀在厚厚的灰尘之下。
那是 极致的恐惧 、 绝望的祈祷 、 孩童压抑的哭泣 、以及最后时刻 彻底的死寂 。
这个避难所,并非自然废弃。它在最后时刻,经历了某种可怕的灾难。人们并非有计划地撤离,而是...在这里迎来了终结。
安娜的介入,像一根针,刺破了这层凝固了数十年的情感琥珀。
嗡——
那巨大的全息沙盘,竟然被她这微弱的意识波动意外激活了!灰尘簌簌落下,老旧的设备发出过载的呻吟,闪烁了几下,竟然勉强投射出了一段极其不稳定、布满雪花点的 最后记录影像 !
影像中,可以看到惊慌失措的人们拥挤在大厅里,头顶的灯光剧烈闪烁,警报声嘶力竭(但记录设备似乎音频损坏,只有扭曲的噪音)。然后,恐怖的景象出现了——不是外敌入侵,也不是结构坍塌,而是...
一些人突然毫无征兆地 僵立 不动,眼神变得空洞,皮肤迅速失去血色,覆盖上一层诡异的 灰白 !就像...就像被终末尘埃感染,但过程似乎更快,更诡异!
他们像雕像一样站在原地,然后如同沙堡般开始 风化 ,变成细密的灰烬飘落!周围的人发出无声的尖叫,疯狂后退,但灰烬如同有生命般蔓延,触碰到的的人也会迅速开始同样的僵化和风化过程!
记录影像剧烈抖动,最后定格在一个母亲紧紧抱住孩子,两人同时被灰白覆盖、逐渐崩解的恐怖画面上。然后,彻底熄灭。
死寂。
汉娜抱着物资,僵在原地,独眼死死盯着已经熄灭的沙盘,脸上血色尽失。
“...终末...尘埃?”她声音干涩,“...他妈的不是北极才有吗?!这鬼地方...几十年前...?!”
安娜的意识感到一阵冰冷的战栗。这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想之一:终末尘埃的污染,并非新生现象,也并非仅限于北极!星禾Ω或许不是在“制造”它,而是在...“回收”或者“激活”某种早已存在的、沉睡的恐怖!
而这个避难所,就是早期某个未被记录的污染爆发点的牺牲品!
那些灰烬...似乎还沉淀在这里的空气中,渗透进每一寸金属里。
突然,一阵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 窸窣声 从四周的通风管道和墙壁夹层中传来。
汉娜猛地举起能量扳手,独眼警惕地扫视四周。
窸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紧接着,从阴影的角落里,从通风口的格栅后面,涌出了无数拳头大小、外形如同 金属与真菌混合体 的 生物 !它们有着金属的外壳和节肢,但移动方式却像黏菌一样滑行,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不断蠕动、吸收着周围微光的 灰白色菌毯 !
它们似乎被激活的全息沙盘和安娜刚才的意识波动所惊动,或者说... 吸引 !
“...什么鬼东西?!”汉娜骇然,能量扳手轰出一道炽热的光束,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只炸得粉碎,溅射出粘稠的、带着金属碎屑和灰色孢子的汁液。
但更多的怪虫涌来,它们无视汉娜,而是如同潮水般,直扑向 安娜的维持装置 !仿佛她那残魂散发出的微弱能量,或者她刚才接触旧设备的意识波动,对它们来说是无比美味的饵食!
汉娜咒骂着,将安娜的装置死死护在怀里,一边疯狂地向虫群开火。扳手的能量迅速消耗,虫群却无穷无尽。它们喷吐出灰色的、带有腐蚀性的粘液,汉娜的护甲和皮肤被溅到,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白烟。
“...妈的!找东西!这玩意怕什么?!”汉娜一边艰难地后退,一边对着怀里的装置吼道。
安娜也焦急万分。她的意识疯狂扫描着这些怪虫。它们不像自然生物,更像是...某种 人造生态武器 ?或者...终末尘埃与旧时代自动化防御系统 意外结合 产生的变异体?
她感知到它们对能量的贪婪,对特定频率的敏感...
有了!
她再次凝聚力量,这一次不是映射给汉娜,而是直接通过维持装置,向外释放出一种极其尖锐、高频的 能量脉冲 ——模仿旧时代某种区域消毒设备启动时的预警信号!
嗡——!
高频脉冲瞬间扩散。冲来的虫群动作猛地一滞,发出痛苦的嘶嘶声,体表的菌毯剧烈波动,仿佛极其不适。它们混乱起来,不再前进,反而开始互相攻击、吞噬,或者惊慌地退回阴影深处。
汉娜趁机猛地向后一跃,撞开一扇侧门,滚了进去,然后反手用废掉的机械臂卡死了门闩。
门外,虫群的骚动声渐渐平息,但那种被窥视、被饥饿等待的感觉依旧萦绕不散。
门内是一个小型通讯室,相对完好,但设备也早已报废。汉娜瘫坐在地上,剧烈喘息,检查着自己的伤势。新的腐蚀伤让她看起来更加狼狈。
她拿出医疗箱,给自己注射了抗生素和止痛剂,然后看着怀里依旧在闪烁的安娜装置,眼神复杂。
“...这地方...是个他妈的金库...也是个死亡陷阱...”她喘着气,“...那些虫子...还有那见鬼的灰...我们不能久待...”
安娜表示同意。这里的危险远超预期。
“...但你刚才那招...有用...”汉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独眼盯着装置,“...你能...感应到它们?找到避开它们的路?或者...这鬼地方还有没有别的出口?更安全的仓库?”
她开始将安娜视为一个真正的、拥有独特能力的 伙伴 ,而不仅仅是一个需要保护的累赘。
安娜尝试将感知延伸出去,穿透墙壁和地板。她“看”到了错综复杂的管道系统,许多都被那种灰白色菌毯 partially 堵塞;她感知到了几个可能通往其他区域的通道,但大多也被虫群或坍塌物封锁;她还感知到了...更深的地下,似乎有一个 独立的、能量屏蔽良好的区域 ,信号非常微弱,但似乎没有那种令人厌恶的灰败感。
她将通往那个区域的、相对虫群最少的路径信息,以及几个虫巢密集的预警点,通过微弱的脉冲,传递给了汉娜。
汉娜仔细“感受”着那模糊的指引,点了点头。
“...好...赌一把...”她挣扎着站起来,将最后一点高能量口粮塞进嘴里,重新握紧了能量即将耗尽的扳手。
“...听着,丫头...”她对着装置,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老子能不能活着出去挖宝,就看你指的路准不准了...别关键时刻掉链子...”
安娜的指示灯,坚定地闪烁了一下。
她们休整了片刻,然后,汉娜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闩,对着再次涌来的虫潮发出一声咆哮,沿着安娜指引的方向,冲入了更深、更黑暗的未知之中。
而在她们离开后不久,通讯室那台早已报废的主控台屏幕上,突然极其短暂地闪过一行模糊的、来自外界的加密代码字符,随即彻底湮灭:
“...信号源...确认...荒野S7区...最高优先级...净化单元...已派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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