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艰难地吞咽下喉间的血腥味,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肺叶。她看向身旁的“守夜人”,他状况更糟,依靠着仍在微微发烫的炉心残骸才能勉强坐稳,脸色灰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细小的、暗红色的能量血沫,臂环宝石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两人都清楚,这护盾如同蛋壳,破碎只是时间问题。
“…‘根须王座’…”“守夜人”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冰灰色的瞳孔望向平台边缘,那通往下方无底深渊的、被狂暴怪物浪潮拍击的护盾边界,“…在下面…深渊的…最底层…那些…古老根须…缠绕的…核心…”
他的话语让汉娜的心沉入谷底。下方?在那无数苏醒的、疯狂攻击护盾的怪物浪潮深处?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旧路…肯定…不通了…”“守夜人”似乎看穿了她的绝望,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平台另一侧,那圆形建筑后方,一段早已断裂、大部分隐没在黑暗中、由巨大化石根须自然形成的扭曲桥梁,它通向深渊对岸一片更加幽深、被巨大石化菌菇和晶簇遮蔽的阴影区域,“…那里…有一条…古老的…维护甬道…直接…通往…‘王座’的…背面…也许…还没被…完全…淹没…”
那是一线生机,却同样布满荆棘。那根须桥梁看上去脆弱不堪,下方就是万魔咆哮的深渊。
没有时间权衡。头顶护盾再次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一道裂纹骤然扩大,虽然迅速被修复,但显然修复速度已追不上破坏的速度。
“走!”汉娜咬紧牙关,搀扶起几乎无法自行站立的“守夜人”,踉跄着向那段断裂的根须桥梁挪去。
越靠近平台边缘,护盾外部怪物疯狂的嘶吼和撞击声就越发震耳欲聋,扭曲狰狞的身影几乎贴在光幕之上,腥臭的气息仿佛能渗透进来。那根须桥梁比远处看起来更加惊险,完全由扭曲缠绕的、早已石化的巨大根须构成,表面覆盖着滑腻的苔藓和凝固的琥珀状树脂,许多地方已经断裂缺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两根,下方就是令人头晕目眩的、被怪物填满的黑暗深渊。
汉娜率先踏了上去,脚下滑腻欲坠。“守夜人”几乎将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两人如同走钢丝般,在疯狂的攻击轰鸣和深渊咆哮的伴奏下,一寸寸向前挪动。冰冷的寒风裹挟着腐败气息从下方吹来,几乎要将他们掀落。每一声护盾传来的剧烈震动,都让脚下的“桥”疯狂摇晃。
途中,几只感知敏锐、形如巨大飞蛾与金属碎片混合体的怪物发现了他们,竟然吸附在护盾外壁上,隔着光幕,用它们闪烁着混乱代码的复眼死死盯着两人,口器不断开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随时能穿透这层薄薄的屏障。
恐惧攥紧了心脏,但后退即是死亡。汉娜强迫自己不去看脚下和周围,只盯着对岸那片阴影,一步步艰难前行。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对岸,只剩最后几米距离时——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爆从头顶传来!一只“根除者”的钻头似乎动用了某种自毁性的攻击,剧烈爆炸的冲击波穿透护盾,狠狠撞在两人身上!
“守夜人”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闷哼一声,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向深渊坠去!
“不!”汉娜尖叫一声,反应快得惊人,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破损的装甲边缘!巨大的下坠力差点将她一起带落,她另一只手拼命抠进身旁一根粗糙的化石根须缝隙,指甲瞬间崩裂出血,才勉强稳住。
“守夜人”悬在半空,下方就是张牙舞爪的怪物浪潮。他抬起头,冰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汉娜因极度用力而扭曲的脸庞,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放手…菜鸟…”“他”嘶哑地说,“…带着我…谁都…活不了…”
“闭嘴!”汉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手臂因巨大的拉力而剧烈颤抖,肌肉纤维仿佛要寸寸断裂。她不能放手。不仅仅因为他是重要的“锚点”,更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在绝境中产生的、微弱却坚韧的联结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汉娜紧抓的那根化石根须内部,忽然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古树种籽”同源的翠绿光芒!仿佛被她的接触和危机情境所引动,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臂涌入体内,暂时强化了她的力量!
“呃…啊!”她发出一声低吼,竟然凭借这股突如其来的助力,硬生生将“守夜人”从坠落边缘拽了回来!
两人滚倒在相对安全的对岸阴影中,剧烈喘息,心有余悸。
“…‘摇篮’的…最后仁慈…”“守夜人”看着那根迅速黯淡下去的根须,喃喃道。
来不及休息,两人立刻寻找入口。很快,他们在巨大的、如同龙骨般拱起的石化菌菇根部,发现了一个被厚厚苔藓和结晶堵塞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洞口,里面散发着更加陈腐和阴冷的气息。
汉娜率先爬了进去, “守夜人”紧随其后。通道内部比想象中更加狭窄逼仄,四壁覆盖着粘滑的、不知名的生物薄膜,空气稀薄而污浊,充满了某种休眠孢子的粉尘味,令人呼吸艰难。唯一的光源是“守夜人”臂环那微弱的翠光和汉娜体内尚未完全平息的那丝外来力量残留。
通道一路向下,倾斜角度很大,仿佛直通地心。途中,他们经过了一些小的岔路和洞穴,里面隐约可见被静滞力场勉强封存的、更加诡异恐怖的生物样本或实验残骸,有些力场已经极其不稳定,内部的东西似乎在蠕动,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是…‘摇篮’的…‘弃置回廊’…”“守夜人”低声说,声音在狭窄通道内回荡,“…失败的…危险的…‘作品’…都堆在这里…等待…最终处理…”
汉娜感到脊背发凉,只能加快速度,希望尽快离开这令人不安的地方。
终于,在仿佛无止境的爬行后,前方出现了不同寻常的暗红色光芒,以及一种低沉、规律、仿佛巨大心脏搏动般的震动声。
两人小心翼翼地爬出通道出口,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们位于一个相对较小的、却异常高耸的天然洞窟边缘。洞窟底部,并非岩石,而是无数无比粗壮、直径堪比小型飞船、呈现出暗红色金属与血肉融合质感的巨大根须,它们如同活物般缓慢地、有规律地搏动着,那暗红色的光芒和震动声正是源于此!这些根须彼此缠绕、盘结,在洞窟中央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狰狞而又带着诡异神圣感的暗红色王座!
王座完全由那些搏动的根须构成,椅背高耸入洞顶阴影,扶手上自然生长着尖锐的晶体结构。整个王座散发着一种古老、强大、却又充满了痛苦和压抑气息的能量波动。
这里,就是“根须王座”!
而在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那并非活物。那是一具高大、破损不堪的、似乎由某种暗色木材、苍白骨骼和黯淡金属强行拼接而成的铠甲。铠甲风格古老而狰狞,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凝固的树脂。它没有头部,颈甲上方空空如也,但胸腔的位置,却镶嵌着一颗巨大、暗淡、布满了裂纹、依旧在极其缓慢搏动着的暗红色心脏状器官!那低沉的心跳声,正是源于此!
铠甲的一只手中,握着一柄断裂的、锈迹斑斑的、却依旧散发着不祥寒气的巨型长柄战斧,斧刃缺口处闪烁着暗能量。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捧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由纯净白光构成、结构极其复杂精妙、不断自行旋转重构的立体棱柱。它只有巴掌大小,却散发着一种空灵、悠远、能抚平一切躁动能量的奇妙“旋律”,这旋律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能量和灵魂的和谐波动!与周围根须王座那痛苦压抑的搏动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旋律”!钥匙的“调音器”!
然而,就在那白色棱柱的下方,王座根须的阴影之中,盘踞着数十只奇特的守卫。
它们并非外面那些疯狂的怪物,而是一种只有半人高、形态类似金属穿山甲与结晶蝎子混合体的机械造物。它们的外壳呈现出一种黯淡的、仿佛经过无尽岁月打磨的银灰色,表面覆盖着不断自行移动、组合的微小符文。它们静静地趴伏着,无数细小的、散发着淡蓝色幽光的复眼齐齐睁开,无声地锁定了闯入洞窟的不速之客。没有任何嘶吼,没有任何躁动,只有一种冰冷的、绝对的、执行了万古职责的杀意,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
旧日卫士!
它们显然早已被“旋律”的波动和入侵者激活,只是恪守着职责,没有离开王座范围。
汉娜和“守夜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些卫士给人的感觉,远比外面那些疯狂咆哮的怪物更加危险和…难以对付。
“…‘铸造者’的…自动哨兵…”“守夜人”的声音充满了凝重,“…免疫…大多数…能量攻击…物理防御…极强…只会…执行…毁灭…入侵者的…指令…除非…拿到‘旋律’…或者…彻底…摧毁它们…”
硬闯,几乎是死路一条。
两人躲在通道出口的阴影里,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一丝机会。洞窟内,只有根须王座的搏动声、“旋律”的空灵波动、以及数十双淡蓝色复眼冰冷的注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头顶护盾都可能彻底崩溃。
就在汉娜几乎要绝望地准备冒险一试时——
她左手掌心,那之前因接触复苏根须而残留的、已十分微弱的翠绿能量,忽然再次轻微地悸动了一下。
这一次,悸动的方向,并非指向王座或“旋律”,而是…指向了洞窟侧上方,一片被巨大暗红色晶簇遮蔽的阴影区域!
几乎同时,汉娜感到自己贴身藏着的、那枚已经失去所有光泽、变得如同普通石头的遗民符石,竟然也传来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共鸣!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片阴影。
只见在那晶簇的缝隙之后,阴影之中,似乎有某种东西…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对巨大、沧桑、充满了无尽悲伤与疲惫的琥珀色瞳孔,在阴影中缓缓睁开,无声地凝视着下方紧张对峙的双方。
那目光,并非来自敌人。
时间在洞窟内仿佛凝固了。只有根须王座那低沉痛苦的搏动声、“旋律”散发出的空灵和谐波动、以及数十双淡蓝色复眼冰冷无情的注视,构成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背景音。每一秒,头顶隐约传来的、护盾被疯狂攻击的轰鸣都在提醒着两人,毁灭的倒计时从未停止。
汉娜的血液几乎要冻结在那对突然睁开的、巨大而悲伤的琥珀色瞳孔的注视下。它们隐藏在侧上方的晶簇阴影中,无声无息,仿佛已在那里凝视了万古岁月。那目光中没有“旧日卫士”那种程序化的杀意,也没有外面怪物的疯狂,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浸透了时光尘埃的悲恸和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掌心那微弱的翠绿悸动和符石的冰冷共鸣尚未完全消退。这东西是敌是友?
身旁的“守夜人”身体猛地绷紧,冰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片阴影,喉咙里发出一种近乎窒息的、极度震惊的抽气声。他的反应远比汉娜更加剧烈,仿佛看到了某种绝不可能出现的存在。
“…不…可能…”“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琥珀之眼’…‘摇篮’的……缄默见证者……我以为…你早已…随着…‘长眠’…而…消散…”
*琥珀之眼?缄默见证者?* 汉娜的心猛地一跳。 “守夜人”认识这个东西?而且听起来,这东西的来历甚至比“守夜人”本身更加古老和神秘?
那对琥珀色的瞳孔微微转动,目光似乎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下,最终,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古老、疲惫、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流”,如同涓涓细流,温和却不容抗拒地涌入了汉娜和“守夜人”的脑海。这意念并非语言,而是混合了图像、情绪和模糊概念的信息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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