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口喘着气，眼睛亮得惊人。
“有晋王殿下的消息了！”
轰！
徐妙云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霍然起身，动作太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哐当！”
椅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但她已经顾不上了。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自己的妹妹，攥紧的拳头，骨节根根凸起。
她的声音绷得很紧，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栗。
“什么消息？”
“好……是坏？”
“天大的好消息！”徐妙锦终于缓过一口气，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外面……外面全都传疯了！”
“说高邮守将诈降，想用千斤闸把咱们的兵马全砸死在城里！”
徐妙云的心瞬间揪紧。
“然后呢？”
“然后！”
徐妙锦的调门猛地拔高，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破音。
“晋王殿下，他……他一个人！用手！把那个千斤闸给举起来了！”
“……”
徐妙云僵在原地。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连窗外的滴水声都仿佛消失了。
她看着自己的妹妹，确认她不是在说胡话。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举……举起来了？
千斤闸？
她虽然没亲眼见过，但也知道，那是守城用的国之重器，需数十名壮汉绞动辘轳才能升起。
这已经不是勇武可以形容的范畴了。
“你听谁说的？”徐妙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
“全城都在说啊！”徐妙锦急得直跺脚，“大帅府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
我刚才在街口听人念，旁边一个老爷爷当场就跪下磕头！”
徐妙锦越说越来劲，学着说书先生的腔调，比划道。
“哎呀姐姐，现在外面那些姑娘，都嚷嚷着要给三殿下当丫鬟呢！”
“你家那位未来夫君，现在可是全金陵城独一份的香饽饽！”
徐妙云：“……”
她缓缓地，弯腰扶起了倒地的椅子。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木料，她纷乱的心绪却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他没死。
甚至……把千斤闸举起来了。
徐妙云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脑海中无论如何也无法构建出那个画面。
徐妙锦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不仅如此！”
徐妙锦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带着兴奋。
“他们还说，只用了一天！”
“仅仅一天！晋王殿下就攻破了固若金汤的高邮城！”
这两个词，每一个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徐妙云的心上。
她看过父亲书房里的舆图，那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
按照最乐观的估计，想要攻下来，至少也需要月余。
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
那个总是在自己面前嬉皮笑脸的少年，用一天的时间，攻下了一座坚城。
她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下来。
双腿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幸好她及时扶住了身前的书案。
“姐姐！你没事吧？”
徐妙锦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她。
“我没事。”
徐妙云摇了摇头，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飘，却带上了难以抑制的笑意。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本摊开的《孙子兵法》上。
“兵者，诡道也……”
这一次，这几个字不再是陌生的符号。
它们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的眼前跳跃。
她忽然明白了。
所谓兵法，不就是将不可能化为可能吗？
那个少年，他做到了。
他用一种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式，做到了。
喜悦过后，一种莫名的情绪，悄然爬上心头。
他……已经这么优秀了吗？
力举千斤闸，一日破坚城。
徐妙云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只是一个待在深闺之中，读几本兵书的女子。
这样的自己，真的能配得上那样的他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不行。
她不能只在这里为他担忧，为他欢喜。
她也要努力。
她要成为那个，能在他谈论天下大势，谈论奇谋诡道时，唯一能跟上他思路的人。
她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女诸生”。
唯有如此，她才能站在他的身边，而不是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
她重新坐下，扶起了那把被自己撞倒的椅子。
她拿起那本《孙子兵法》，这一次，她的目光无比专注。
……
与此同时。
数百里之外的官道上。
一支大军正在泥泞的道路上疾速行军。
“驾！”
朱棡一马当先，身后的“晋”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越过前方的丘陵，遥遥望向东南方向。
那里，是张士诚的老巢。
姑苏。
他们攻下高邮之后，并未按照常理，继续向南攻打临江城。
而是绕过这两座重镇，直插张士诚的腹心之地。
一名须发微白，面容沉稳的将领催马赶了上来，与朱棡并驾齐驱。
正是老将冯胜。
“殿下。”
冯胜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我们绕过了临江与湖州，孤军直扑姑苏，此举……是否太过冒险了？”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
“一旦我们强攻姑苏不下，张士诚从别处调来援军，我军恐怕会陷入重围啊！”
冯胜的担忧，代表了军中大部分将领的想法。
不等朱棡开口，他身侧另一名身材魁梧，面容桀骜的将领就忍不住了。
正是蓝玉。
“冯老将军！”
蓝玉的嗓门极大，带着一股煞气。
“殿下的决策，岂是你能质疑的？”
“殿下让我们打哪，我们就打哪！哪来那么多废话！”
“你这是在动摇军心！”
冯胜被他一番抢白，顿时老脸一红，怒道。
“我只是就事论事，为大军安危着想！你……”
“好了。”
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朱棡勒住马缰，转头看向两人。
他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对着蓝玉微微皱眉。
“蓝玉，冯老将军是三军宿将，经验丰富，他的顾虑有道理。”
蓝玉脖子一梗，还想说什么，但在接触到朱棡的眼神后，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朱棡这才转向冯胜，脸上露出笑容。
“老将军，你的担忧，我明白。”
他用马鞭指了指地图。
“按部就班，先打临江，再取湖州，稳扎稳打，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那需要多久？”
朱棡的声音陡然转冷。
“一个月？两个月？”
“等到我们磨磨蹭蹭打到姑苏城下，张士诚早就把各地兵马都调集回来了，那时会更难打。”
冯胜沉默了。
朱棡说的，是事实。
“张士诚此人，生性多疑，为人谨慎。我们越是稳扎稳打，他越是能从容布置。”
“反之，我们像现在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怎么样？”
冯胜的呼吸一滞，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朱棡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会慌。”
“他会觉得，我们疯了，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能够一举全歼我们的机会！”
“所以，他一定会倾巢而出，调动他在姑苏附近的主力，来围杀我们！”
听到这里，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一众将领死死地盯着朱棡，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位晋王殿下。
这绝对是个疯子！他们终于明白了朱棡的意图。
从头到尾，这位殿下的目标就不是那座固若金汤的姑苏城。
他的目标，是张士诚赖以生存的野战主力！
他要用自己，用这支孤军，当成一块香气扑鼻的肥肉，吊在张士诚的嘴边。
引诱那条盘踞姑苏多年的张士诚，倾尽全力地扑上来，然后打败他！
这是何等狂妄，又是何等自信的谋划！
“殿下！”
冯胜的手在剧烈地颤抖，连带着马缰都在晃动。他的声音干涩嘶哑，一半是惊，一半是惧。
“这要是出了半点差池，末将……末将万死莫赎！”
这已经不是冒险了，这是在拿自己的脑袋和全军的性命，去赌一个胜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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