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铅云低低压在江都城上,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敲打着将军府的窗棂,仿佛预兆着不祥。府内烛火跳跃,光影在杜伏威那张因酒意和烦躁而显得格外凶戾的脸上明灭不定。他攥紧刚从心腹手中接过的密信,虬结的肌肉在紧身武服下贲张鼓胀。
“他娘的!”一声暴喝打破压抑,杜伏威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沉重的力道让厚实的楠木桌案都为之一颤。他赤红着眼,一把抓起手边的酒碗灌下,浓烈的酒浆顺着嘴角溢出,混合着唾沫星子:“兄台!你说这秦王李世民安的什么鸟心?!既要我清除何家,”他狞笑着,五指在虚空中用力一攥,骨节咔咔作响,眼中杀气迸射,“又要假惺惺要老子派人护着何家那娇滴滴的小姐何季蓉南下?回头何季蓉那小娘皮眼睁睁看着亲爹老子、兄弟姐妹的血流成河,她娘的还不得记恨老子一辈子?!”
阴鸷的身影从杜伏威身侧的暗影中无声滑出。谋士辅公祏,面容苍白,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针。他微微欠身,蜡白的手指接过那封被攥得几乎变形的密信。他看信的姿态很慢,很仔细,仿佛不是在阅读文字,而是细细品鉴着阴谋的滋味。烛光下,他嘴角似乎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阴冷得像蛇爬过石缝。
辅公祏淡淡问道:“将军怕了?”
杜伏威回道:“怕?怕他个鸟,老子只是觉得麻烦!”
“将军息怒。”,辅公祏的声音不带一丝烟火气,“既已决意跟随秦王,王、阚二将也已遣去‘接应’何家小姐……”他刻意拖长了“接应”二字,眼底滑过一丝讥诮,“那么,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何家这心腹大患了。”他抬起眼,目光幽深如寒潭:“敢问将军,对拿下苏州何家,有几分胜算?”
杜伏威烦躁地踱了几步,粗重的呼吸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抓起酒壶又灌了一口,喉结剧烈翻滚,最终泄气似的颓然顿住:“唉!何远麟这老小子……终究于老子有些旧恩!毕竟苏州豪族,盘根错节……”他重重砸了一下自己布满胡茬的下巴,眼底掠过一丝挣扎,随即又被更深的暴戾取代,拳头捏得死紧,“可恨就恨在……没个由头啊!出师无名!传出去,江湖上老子岂不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
“呵呵呵……”辅公祏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轻柔,却透着蚀骨的寒意,如同毒蛇吐信,与窗外的雷雨声诡异应和。“将军多虑了。在下听闻,”他刻意压低声音,凑近杜伏威一步,脸上泛起一丝堪称狡狯的笑意,“那苏州何家,早已背地里……投靠了李唐太子门下呢。这,恐怕才是秦王不惜借您之手,也要斩草除根的……根本所在吧?”话语如冰锥,精准刺入杜伏威的心理防线。他话锋一转,像淬毒的钩子:“不过,末将倒有一事不明——将军投奔李唐,为何……是秦王,而非太子呢?”
杜伏威像是被点燃了胸中的火油,双眼爆发出野性的凶光:“为什么?因为他够强!够狠!陇西、山东、中原、江南……刀口舔血,身先士卒!未尝一败!”他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拳头带着劲风砸在案上,震得酒具乱颤,“就凭这个,李世民,天生就是撕咬天下的猛虎!什么鸟太子?老子不认识!这世道,没兵权,没刀子,他狗屁都不是!就在最近,洧州举州反叛,投靠了李唐,李世民派出程咬金两万兵马,在尉氏县城外打的王世充的单雄信部五万人马落花流水,哭爹喊娘,几乎全灭!”他猛地凑近辅公祏,如同猛虎逼视猎物,凶煞之气扑面而来,“跟这样的猛虎为敌?兄台……你是嫌老子的命太长了吗?!”
辅公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如同冰湖裂开一道缝隙,满意地点点头:“将军明鉴,所言极是。”他目光骤然锐利如刀锋,声音低沉却充满致命诱惑:“既然将军决心已定,那么……在下便有一策,非但能为将军解除何远麟这恩义的枷锁,更能让您……堂堂正正,师出有名!”
杜伏威布满血丝的虎目猛地睁大,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快!快说!别他娘卖关子!”
辅公祏的嘴角无声勾起一个阴险的弧度,声音如同蛇信:“将军可知,那被咱们从扬州赶得像丧家之犬一般的……李子通,如今在何处安身?”
“李子通?!”杜伏威猛地挺直腰杆,凶光四射,“他还敢在老子的地盘上蹦跶?”
“正是!”辅公祏缓缓摊开枯瘦的手掌,眼中诡计的光芒闪耀,“这丧家之犬,如今就躲藏在苏州城中……深得何家庇护,往来更是……极其‘密切’啊。”他刻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每个音节都淬着毒汁。“所以,何家小姐的队伍一旦抵达扬州……将军只需遣几个‘可靠’的人手,混杂在护送队伍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苏州。然后……”辅公祏的尾音拖得极长,最终化作一句含义深远、充满杀机的低语,“到了恰当的时机,呵呵,何远麟就是有口难辨,何家百年积累,金山银海,便如熟透的果子,尽入将军囊中!而我们既为秦王立下这等大功,清除太子助力和反贼余孽,这江南的基业……将军,便真正是名正言顺,代代永享了!”
“妙!妙极!哈哈哈!”杜伏威爆发出一阵狂野的大笑,声震屋瓦,笑容里毫无人性可言,只有赤裸裸的嗜血与贪婪,“兄台此计,甚合吾意!既能杀人,又能夺财,还能立牌坊!哈哈哈哈!”
辅公祏看着杜伏威狰狞而狂喜的脸,脸上也挂着阴冷的笑意,如同藏在暗处的毒蛇,只待致命一击。
恰在此时,刺耳的叩门声撕裂了屋内的狂笑与阴谋。
一名亲卫神色惶急地冲入,单膝跪地:“报将军!八百里加急密信!”
杜伏威笑声戛然而止,一把扯过信筒。目光在密信上扫过,脸色骤变,“混账东西!”他对着亲卫厉声咆哮,“立刻给老子飞马传信阚棱!叫那蠢货给老子夹紧尾巴做人!何家小姐他们要是有一个闪失,老子废了他!” 他暴怒地踹翻了脚边的矮凳,烛火剧烈摇曳,映照着他眼中赤裸裸的、毫无掩饰的凶残。辅公祏依旧静静立在一旁,苍白的手指交叉在身前,眼底却闪过一丝极快、极冷的算计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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