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殿内，死寂得可怕。
那股倾泻而下的皇道魔威，如亿万座神山，死死压在申公豹的元神之上。
他单膝跪地，浑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身水合道袍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引以为傲的口才，他自诩精明的算计，在眼前这尊神魔般的人皇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陛……陛下……”
申公豹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干涩，试图从那双金黑交织的魔瞳中，寻找到一丝可以斡旋的余地。
然而，他只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漠然。
帝辛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想让朕与截教合作，可以。”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朕，有三个条件。”
申公豹心中一紧，强行压下元神的颤栗，沉声道：“陛下请讲。”
帝辛缓缓伸出第一根手指。
“一，朕要截教三座仙岛——金鳌、火龙、九龙的护岛大阵图纸，以及岛上所有的炼器、炼丹之法。”
什么？！
申公豹的眼珠子瞬间瞪圆了！
这哪里是条件！这分明是抢劫！
护岛大阵乃是截教立足东海的根基，是通天教主亲手布下的无上阵法，玄妙无穷。
炼器炼丹之法，更是无数截教门人千万年来的心血结晶！
帝辛要这些，等于是在挖截教的根！
不等他开口反驳，帝辛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声音愈发冰冷。
“二，太师闻仲将为朕御驾亲征，扫平四方。在此期间，朝歌不可无强者坐镇。”
“截教，需派出三位大罗金仙之境的强者，入驻朝歌，听从朕的调遣，直至天下平定。”
轰！
申公豹的脑子彻底炸了。
如果说第一个条件是挖根，那第二个条件，就是将枷锁套在截教的脖子上！
派三位大罗金仙来朝歌？
听从人皇调遣？
这和送三位顶级高手来当人质，有什么区别！
届时，这三位大罗金仙的生死，岂不就在帝辛的一念之间？截教还谈何自主！
“你……”
申公豹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要当场喷出血来。
帝辛却仿佛没有看到他那副要吃人的表情，自顾自地，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那声音，如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申公豹所有的怒火。
“三。”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帝辛的目光，穿透了大殿，仿佛与那遥远的碧游宫对视。
“此次封神之战，由朕主导，截教，只需配合。”
“战与不战，何时战，如何战，皆由朕一人而决。”
“通天教主，不得干涉。”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当第三个条件说出口的瞬间，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空了。
跪在地上的申公豹，彻底僵住了。
他脸上的愤怒、震惊、屈辱，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看疯子般的，极致的荒谬与不可思议。
他终于明白。
眼前这个人皇，根本不是要合作。
他，是要收编整个截教！
他要让高高在上的圣人道统，成为他一介凡人君主手中的……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申公豹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帝辛，癫狂大笑，笑出了眼泪。
“疯了！你简直是疯了！”
他怒斥道，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什么恐惧。
“帝辛！你以为你是谁？圣人吗？！”
“让我截教交出阵图秘法，派大罗金仙给你当护卫，还要将整个道统的命运交到你手上？！”
“你这是与虎谋皮！不！你比那虎豹豺狼还要贪婪！你这是痴心妄天！”
他声色俱厉，每一个字都带着仙人的怒火，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通天老师乃是天道圣人，万劫不磨，俯瞰众生！你一介凡人，竟敢如此狂妄，要驾驭圣人道统？！”
“不可能！绝不可能！”
“截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会答应你这等荒唐无稽的条件！”
面对申公豹的咆哮，帝辛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就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直到申公豹吼得声嘶力竭，殿内再次恢复安静。
帝辛才缓缓地，从九龙宝座上走了下来。
一步。
一步。
他走到申公豹的面前，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后者完全笼罩。
“你可以不答应。”
帝辛的声音很轻，却比任何雷霆都更加震慑人心。
“朕，也从未指望你们会轻易答应。”
他转过身，背对着申公公，踱步到那巨大的九州万方图前。
“你说的不错，朕只是一个凡人。”
“但朕这个凡人，可以先挥师西进，踏平西岐，斩了姜子牙，将那封神榜彻底撕碎。”
“然后，朕会整合四海龙族，一统南赡部洲，将整个人族的气运，拧成一股绳。”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仿佛在描绘一幅已经注定的未来。
“届时，朕手握人道大势，再立人道神庭，与那高高在上的天庭分庭抗礼。”
“至于元始老儿……”
帝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朕有的是时间，陪他慢慢玩。”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甚至没有回头看申公豹一眼。
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淡漠到近乎残忍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至于你截教的万仙……呵呵。”
“自求多福吧。”
轰！！！
这平平淡淡的五个字，像是一柄无形的混沌巨锤，狠狠砸在了申公豹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如遭电击，瞬间面无人色！
自求多福！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帝辛话语中那恐怖的潜台词！
如果截教不合作，帝辛就会放弃截教这个“盟友”，选择一条更艰难，但更稳妥的路！
他会先解决自己的问题，整合人族所有的力量！
等到那个时候，大商，或者说人族神朝，将成为一个连圣人都无法轻易撼动的庞然大物！
而失去了大商这个屏障，截教将要独自面对阐教、人教，乃至整个天庭的围剿！
到那时，封神大劫如期而至，截教万仙，依旧是那榜上有名之人！
帝辛可以隔岸观火，甚至可以和元始天尊达成某种协议，坐看截教覆灭！
这……才是最毒的阳谋！
一股寒气，从申公豹的脚底板，直冲脑门。
他看着帝辛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个人，想的根本不是如何渡过眼前的危机。
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三界棋盘的最高处，将所有圣人，所有道统，都当成了他可以利用，也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你……你凭什么？”
申公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就算你能赢了西岐，元始天尊岂会坐视不理？他座下十二金仙，哪一个不是法力通天之辈？你如何抵挡？”
这，是最后的挣扎。
也是最核心的问题。
帝辛笑了。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金黑色的魔瞳，锁定在申公公身上。
“凭什么？”
嗡——
没有任何征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恐怖的气息，从帝辛的体内，泄露出了一丝。
仅仅是一丝！
申公豹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
他感觉不到了！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元神，感觉不到自己的肉身，感觉不到周围的灵气，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一种颜色。
那是……死亡的颜色。
是一种超越了因果，凌驾于法则之上，纯粹为了“杀戮”与“终结”而存在的……绝对的死意！
在这种死意面前，他大罗金仙的道果，脆弱得如同一个泡沫，仿佛只要对方一个念头，就会彻底归于虚无，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
这……这是什么力量？！
圣人之力？
不！比寻常圣人的威压，更加纯粹！更加……致命！
那丝气息一闪即逝。
申公豹双腿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帝辛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声音平淡。
“前几日，阐教玉虚宫十二金仙之一，青虚道德真君，派了一具法身来朝歌城外，想要试探朕。”
“现在，那具法身，已经没了。”
一句话。
让申公豹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他想起来了！
数日前，他曾感应到一股剧烈的元气波动从朝歌城外传来，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当时还以为是哪位大能路过，并未在意。
原来……
原来是清虚师兄的法身……被斩了？！
被眼前这个男人，悄无声息地，斩了？！
一个执掌人道杀伐之力的恐怖君王。
一个能斩杀大罗金仙法身的绝世猛人。
一个看穿了封神所有算计的棋手。
申公豹失魂落魄地看着帝辛，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朕的条件，不会变。”
帝辛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拉回。
“回去告诉通天，朕，只等他三天。”
“三天之后，若是没有答复，朕与截教，再无瓜葛。”
“你，可以滚了。”
申公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理了理散乱的道袍。
他对着帝辛，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无关君臣，无关立场。
只是一位棋子，对一位真正棋手的……敬畏。
他一言不发，转身，失魂落魄地向殿外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虚浮无力。
他知道，从今天起，三界的天，要变了。
一个谁也无法掌控，谁也无法预测的变数，已经悍然入局。
帝辛看着他踉跄远去的背影，金黑色的魔瞳中，一片漠然。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握住了整个天下的命运。
“棋子……”
一声低语，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也该有棋子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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