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的余温炙烤着焦黑破碎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与焦糊味。
阿阮半跪在地,稳婆剪深深插入灼热的地面,支撑着她几乎散架的身体。腹部的贯穿伤因为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混杂着汗水和灰烬,不断涌出,滴落在焦土上,发出“嗤”的轻响。
惨胜。彻头彻尾的惨胜。
“姐姐!”小芽哭喊着从岩石后跑出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扶住她。
阿阮艰难地摆了摆手,目光急切地投向地面。那个“山魈种”胎儿,在剪刀离开后,周身光晕与骇人火焰已完全收敛,小小的身体重新变得柔软,蜷缩在布巾里,额角那簇“火焰”纹路恢复了深邃的墨色,只是颜色淡薄了许多,显出力竭后的虚弱。三只白狐幼崽从布巾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狼藉的战场,它们脊背上的“龙形”胎记依旧闪烁着微光。
她的药箱倾覆在地,瓶罐散落。最为显眼的,是那本《稳婆手札》。古朴的封面被阿阮的鲜血浸透大半,纸页散开,露出了泛黄古老的宇迹。奇异的是,那些被鲜血濡湿的纸页上,一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如同蝌蚪文般的古老篆字,此刻在血色的映衬下,隐隐透出一种微弱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暗红色光芒!
阿阮强忍剧痛和虚弱,用剪刀支撑着,艰难挪到药箱旁,颤抖着捡起那本染血的《手札》。指尖触碰到湿漉温热的书页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悄然流入她残破冰冷的身体,腹部的剧痛竟奇迹般地稍稍缓解了一丝。
“这书……”她凝视着书页上在血光中若隐若现的“火焰”古篆,心头巨震。这本世代相传的手札,到底是什么来历?
“姐姐,你流了太多的血!怎么办啊?”小芽带着哭腔,慌乱地撕下自己干净的里衣布料想为她包扎。
阿阮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散落的药瓶中,一个装着漆黑如墨药膏的小巧瓷瓶上——“腐骨生肌膏”。药性霸道猛烈,专用于外伤极重、生机将绝的情况,但涂抹时的痛苦堪称撕心裂肺,痛入骨髓,且对元气损耗极大。
她没有任何犹豫,拔开瓶塞,一股浓烈刺鼻的腥甜药味弥漫开来。她咬紧牙关,将瓷瓶中粘稠如墨、触手冰凉的药膏,直接、狠狠地大把挖出,涂抹在腹部那狰狞可怖的贯穿伤上!
“呃啊啊啊——!”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撕裂灵魂的极致剧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险些晕死过去!冰冷的冷汗瞬间浸透残破的衣衫!但她死死咬住了嘴唇,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呼!她能感觉到,那霸道的药力,混合着《手札》传来的微弱暖流,正在伤口处疯狂刺激新肉生长,强行收拢皮肉,封堵血管!
“走……”阿阮几乎是从牙缝深处挤出这个字,声音虚弱如风中残烛,却带着钢铁般的坚定,“这里……不能久留……‘巡山使’……很可能……不止这一个……”
她挣扎着,依靠着那把仿佛已成为身体一部分的稳婆剪,艰难无比地站起。将染血的《手札》重新仔细贴身藏好,那本变得温热的残卷紧贴着她滚烫的皮肤,持续传来微弱却顽强的暖意。她重新背起了那个倾覆后勉强收拢、所剩无几的药箱。左手极其小心地抱起裹着三只幼狐的布巾,右手则无比轻柔地托起那个虚弱的“山魈种”胎儿,将他小小的、重新温热的身体,再次紧紧地、保护性地贴近自己染血的胸膛。
小芽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与血污,紧紧跟在她身边,用自己的小手努力搀扶着她。
阿阮拄着那把余温未散、刃口在月光下反射出更加锋锐寒光的稳婆剪,一步,一步,拖着这具残破不堪、摇摇欲坠的躯体,踏过焦黑破碎、余温尚存的土地,毅然决然地走向断龙崖下那片更加幽深、传说中有恶蛟盘踞的、黑暗得如同能吞噬一切的密林。
她的背影,在黎明前最为深沉的黑暗里,显得那样佝偻、蹒跚、脆弱,却又透着一股刚刚斩断了“天命”锁链后的、令人无法直视的、心悸的决绝。
鲜血,染红了她归去的路途。
但她的剪刀还在,她所守护的生命,也还在。
而那本浸透了她鲜血的《稳婆手札》,在她温热的怀中,正无声地散发着持续不断的热量。散开的书页上,那些被鲜血浸透的古老篆文“火纹”,在无人得见的黑暗最深处,正极其缓慢地……蠕动、变形、重组,仿佛在晦涩地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更加恐怖诡谲的“生产”。
(第10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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