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走了,留下那碗清澈见底、却仿佛能映照人心的“真忆露”在石桌上。院子里那股令人窒息的毒雾威压散去,只剩下淡淡的青木灵气余韵,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疲惫。
小桃和白璎扶着几乎脱力的阿阮坐到石凳上。天赦丢下安魂木,跑过来紧紧抱住阿阮的腿,小脸上满是担忧。
“我没事,”阿阮喘了口气,拍拍天赦的脑袋,示意自己还好。她只是心神和体力消耗过度,缓一缓就行。她更担心内室的梧栖。“梧栖怎么样了?”
白璎立刻进去查看,很快出来,脸色稍松:“还睡着,呼吸很稳,身上的光也完全敛进去了,看着比之前好像……还踏实了点。”
阿阮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看来这次无意识的出手,对梧栖而言,或许也是一次本源的锤炼和成长。她将目光重新投向那碗真忆露。
碗里的液体没有任何气味,平静得像一块深潭的水,但仔细看去,水面下仿佛有极淡的流光偶尔闪过,看久了,竟让人觉得心神都要被吸进去。
“这就是……能看见魂魄执念的东西?”小桃凑过来,好奇地盯着那碗真忆露,她的通灵眼能感觉到这碗水里蕴含着一种奇特的、与记忆相关的法则力量,比她目前的能力要深邃和直接得多。
“孟婆给的,应该没错。”阿阮伸出手,指尖快要触碰到碗沿时,却停顿了一下。她自己的执念是什么?是锁龙井下母亲的下落?是自身龙血的来源?还是对未来的茫然?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准备好了,去直面可能被照见的、属于自己魂魄深处的秘密。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刻,旁边的小桃,因为靠得太近,又想看得更清楚些,衣袖不小心带到了石桌边缘!
“哎呀!”
那碗真忆露被衣袖一带,猛地一晃,里面清澈的液体瞬间泼洒出来一小半,不偏不倚,正好溅了几滴在小桃的手背上!
“小桃!”阿阮和白璎同时惊呼。
那几滴真忆露碰到小桃的皮肤,竟像水渗入沙子一样,眨眼就消失了。小桃整个人猛地一僵,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破碎的光影画面疯狂闪烁、旋转!
“我……我看见……”小桃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带着一种梦呓般的空洞,“好冷……井口……黑色的石头……在哭……”
阿阮的心猛地揪紧了!井口?锁龙井?!
她立刻抓住小桃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小桃!你看到什么了?什么样的井口?”
小桃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依旧涣散,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冰……冰冷的井口……旁边……有、有血……一个……小娃娃……裹在……蓝色的旧襁褓里……在哭……声音都快没了……”
蓝色的旧襁褓!阿阮呼吸一滞,那是她小时候的东西!她一直带在身边,几乎成了她与未知过去唯一的实物联系!
“还有呢?”阿阮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小桃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努力分辨那些混乱的光影:“襁褓……襁褓边上……沾了血……还有……闪光……金色的……一片……像……像鳞片……”
金色鳞片!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阿阮的脑海里!她随身携带的旧襁褓,她自己都不记得上面是否沾染过血迹,更别提什么金色的鳞片了!这是小桃通过真忆露,直接“看”到了她婴儿时期,被遗弃在锁龙井边时,襁褓上残留的、属于她母亲或者……她自己的印记?
龙血……龙鳞……锁龙井……
这些线索碎片一样在她脑中碰撞。
小桃突然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白璎一把扶住。她眼中的异象迅速消退,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
“小桃!你怎么样?”阿阮赶紧查看她的情况。
小桃虚弱地摇摇头,声音细若游丝:“师父……我没事……就是……头好晕,好像一下子看了太多东西……那个小娃娃……是你吗?那片金色的……”
阿阮紧紧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心头巨浪翻涌。是她。那个被遗弃在冰冷锁龙井边,襁褓染血,身旁可能还落有金色鳞片的婴儿,就是她自己。
真忆露的效果渐渐从小桃身上退去,她只是精神透支,休息一下便能恢复。但那一闪而过的记忆片段,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阿阮心底尘封已久的疑惑之门。
她立刻起身,冲进内室,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小小的行囊最底层,取出了那个保存了许多年的蓝色旧襁褓。
襁褓已经洗得发白,边角有些磨损,但依旧能看出原本的蓝色。她以前无数次抚摸过它,试图从中找到一点关于亲人的温度或线索,却总是一无所获。
这一次,她按照小桃描述的画面,格外仔细地检查襁褓的边缘,那些最容易沾染污渍、也最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果然,在襁褓一个不起眼的接缝处,她发现了几点早已干涸发黑、几乎与布料颜色融为一体的陈旧污渍。那颜色,确实像是凝固已久的血迹!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顺着那几点暗褐色的痕迹轻轻移动,感受着布料粗糙的纹理。然后,在另一处被缝线巧妙覆盖、几乎看不见的褶皱里,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小片异常坚硬光滑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挑开那几乎要磨断的旧缝线,轻轻一抖。
一片只有小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却散发着柔和而纯粹金色光芒的鳞片,从襁褓的夹层中,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那片金鳞触手温润,并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它本身的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而尊贵的力量,将阿阮的掌心映照得一片通透。
就在金鳞落入她掌心的瞬间,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温柔的女声,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待共生印大成,此鳞为钥,可开龙狱。”
声音缥缈而短暂,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让阿阮灵魂颤动的熟悉感和深切期盼。
是母亲!是愧母的声音!
这金鳞,果然是母亲留下的!不仅是她身份的证明,更是开启那所谓“龙狱”——很可能就是囚禁母亲之地——的关键钥匙!
阿阮紧紧攥住掌心的金鳞,温润的触感仿佛带着母亲残留的温度。她低头看着那片金色鳞片,又抬眼望向窗外酆都永远昏暗的天空,胸口剧烈起伏。
一直以来,她对自身的龙女血脉只有模糊的认知和来自外界的指认,内心深处或许还存着一丝不确定与彷徨。但此刻,这片母亲亲手缝入她襁褓、蕴含着龙族力量的金鳞,以及那清晰的留音,像一道强烈的光,彻底驱散了这层迷雾。
她就是龙女。她的母亲,被镇压在锁龙井下的龙狱之中。
敖璃透露的信息,小桃窥见的记忆碎片,还有这金鳞和母亲的留音,所有线索都清晰地指向了一个方向——锁龙井,龙狱。
而要打开龙狱,救出母亲(或者至少找到母亲的真相),她需要两样东西:大成的共生印,以及这片作为钥匙的金鳞。
共生印的提升,离不开接引诡胎,积累阴德,提升自身与星子的力量。而这,恰恰与阎君们交给她的任务,与她必须留在阴司稳婆司的现状,不谋而合。
是巧合,还是母亲早已预料到的安排?亦或是背后有更深层的推手?
阿阮不知道。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她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更快地让共生印成长。她必须找到《阴阳稳婆手札》的下卷,那里面一定记载着更多关于龙族、关于锁龙井、关于如何运用龙血和共生印的秘密。只有找到下卷,她才能真正理解“大成”的标准,才能掌握打开龙狱的方法。
之前的寻找,更多是出于一种责任和模糊的使命。而现在,这使命有了具体而迫切的目标——救母,查明身世真相。
她将金鳞小心地、贴身收好,比任何东西都珍视。然后,她走出内室,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的决心。
小桃在白璎的照顾下,已经缓过来一些,正靠在那里喝水,看到阿阮出来,连忙问:“师父,找到了吗?”
“找到了。”阿阮走到她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小桃,谢谢你。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小桃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能帮到你就好。”
白璎看着阿阮,狐疑地问道:“你没事吧?刚才……”她也听到了那瞬间阿阮急促的呼吸和情绪波动。
“我没事。”阿阮摇摇头,眼神锐利地看向院外依旧等候的几个鬼影,“只是更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需要更多的“生意”,需要接引更多、更棘手的诡胎。这不仅是为了完成阎君的任务,换取探查母亲往事的机会,更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尽快提升力量,集齐线索,杀回阳间,直面锁龙井!
稳婆司的灯火,在这酆都鬼市的一角,似乎燃烧得更加明亮了。那光芒里,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和任务,更注入了一份沉重而迫切的私人恩怨与寻亲之念。
阿阮知道,前面的路只会更艰难,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7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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