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璃化身的血色流光,拖着尾焰,像一颗坠落的星,狠狠砸向阴阳堂院中。落地时气浪翻卷,吹得枯叶尘土飞扬。阿阮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被她拉着的昭阳闷哼一声,手臂上血色纹路一阵剧烈扭动,显然这粗暴的降落方式让她更难受了。
阿阮自己也眼前发黑,强行提着的最后一口气差点散了。她死死咬着牙,站稳了,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全场。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但又完全不是了。
熟悉的、由她和白璎一点点布置起来的守护结界已经没了,空气里还残留着灵力被强行撕裂后的刺痛感。那棵老槐树彻底枯死了,叶子掉光,枝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焦黑色。堂屋的门窗破损更严重,门板歪斜,窗纸稀烂。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地脉被强行截断、阴阳失衡后特有的腐朽和混乱气息。
阮槐和他带来的那几个玄天宗道士不见了踪影,只在院墙角落留下几处打斗的痕迹和一点尚未散尽的阴冷气息。看来白璎在他们抵达前已经赶回来,并且发生了冲突,逼退了对方,或者……对方目的已达到,自行退走了。
“阿阮!”白璎的声音从堂屋门口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她狐裘上沾了些尘土,发丝微乱,脸色也不太好看,但眼神依旧锐利。“你们回来了?刚才……”
她话没说完,目光就落在了阿阮紧紧拉着的昭阳身上,狐疑地打量着她身上那些诡异的血纹。“这是?”
“回头再说。”阿阮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厉害,“阮槐呢?”
“走了。”白璎言简意赅,“我刚赶回来,和他们过了几招,他们似乎无意缠斗,见我来援,很快就撤了。主要是为了毁掉这里的阴阳根基。”她指了指地面,眉头紧锁,“地脉被污,阴阳节点被破坏得很严重,这地方……暂时废了。”
阿阮心沉了下去。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证实,还是像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她经营了这么久的家,她在阳间的立足之地,就这么被阮槐硬生生给拆了!
怀里的栖梧似乎感受到压抑的气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呜咽。被她拉着的昭阳,则警惕地看着白璎,身体紧绷,像只受惊的小兽。
阿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愤怒和沮丧的时候。她松开昭阳的手,对白璎道:“白璎姐,你先看看她的伤,很重。”又转向昭阳,尽量放缓语气,“别怕,她是自己人。”
昭阳没说话,只是抿着苍白的嘴唇,眼神里的戒备稍减,但仍透着不安。
白璎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指尖泛起柔和的白光,想要探查昭阳的伤势。昭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臂上的血纹蠕动加速。
“让她看。”阿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你想活下去,想不再被体内这东西折磨,就得信我。”
昭阳身体僵了僵,终于不再后退,任由白璎的灵力触碰到她手臂上的血纹。白璎刚一接触,脸色就微微一变:“好霸道的血脉反噬!还有……这是长期饥饿和力量失控导致的根基损伤!她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阿阮听着,心里揪了一下。她看着昭阳那瘦弱的身板和苍白的小脸,很难想象这孩子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流落荒野,被自身狂暴的力量折磨,还要东躲西藏……
“先稳住伤势。”阿阮对白璎道,然后目光转向一片狼藉的堂屋,“我需要尽快恢复一点力气,然后……我们得知道母亲到底留下了什么。”
她指的是镜心胎。大纲里提到,平定叛乱后,阿阮要求使用“镜心胎”照见母亲。现在酆都之乱算是暂时平息,阳间根基被毁,寻找母亲真相、应对后续危机的需求变得更加紧迫。
敖璃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此时开口道:“镜心胎非同小可,你现在的状态……”
“等不了。”阿阮摇头,眼神坚定,“阮槐这次毁了阴阳堂,下次不知道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我必须尽快弄清楚母亲的状况,找到应对之法。”
她不再多说,盘膝在院中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开始强行运转体内那点微乎其微的灵力,试图尽快恢复。龙柱印记微微发热,一丝丝稀薄的地脉龙气被她艰难地汲取过来,滋养着干涸的经脉,过程缓慢而痛苦。
白璎则专注地为昭阳处理伤势,用狐族秘法暂时压制她体内狂暴的血脉之力,又喂她服下几颗固本培元的丹药。昭阳起初还有些抗拒,但在药力化开,感受到久违的舒适感后,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时不时地看向阿阮,带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渐深,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阿阮猛地睁开眼,一口淤血喷了出来,脸色却反而好看了些许。她抹去嘴角的血迹,站起身。
“可以了。”
她走进破损的堂屋,从一处隐蔽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被符纸层层包裹的东西。拆开符纸,里面是一面看似普通的铜镜,但镜面却并非光洁,而是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隐约倒映出人的影子,却又看不真切。
这就是镜心胎。并非真正的胎儿,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蕴藏着“映照本源”规则的天地奇物。
阿阮将镜心胎放在堂屋中央那张还算完好的桌子上。白璎、敖璃,还有伤势稍稳的昭阳,都围了过来。小桃和天赦、栖梧也被白璎从安全的角落带了出来。小桃紧紧靠着阿阮,虽然看不见,但小脸上满是紧张。
“我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阿阮看向敖璃和白璎,“尤其是敖璃,你的龙气与我同源,或许能更好地引动镜心胎,照见母亲。”
敖璃点头,上前一步,将手按在阿阮后心,精纯的龙气缓缓渡入。白璎也将手搭在阿阮肩头,提供辅助。
阿阮深吸一口气,割破指尖,将一滴蕴含着龙血和共生印力量的鲜血,滴落在镜心胎那水波般的镜面上。
鲜血滴入,如同石子落入深潭,镜面猛地荡漾起来,波纹一圈圈扩散开去。原本模糊的镜面开始变得清晰,散发出柔和而奇异的光芒。
光芒中,影像开始逐渐显现。
首先出现的,是阿阮记忆中母亲温柔的脸庞,带着慈爱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正是她通过孽镜台和血诏看到过的样子——温柔的愧母。
影像中的她,似乎处于锁龙井的封印之中,周身缠绕着沉重的锁链,眼神却依旧清澈,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阿阮的心提了起来,屏住呼吸。
然而,就在下一秒,异变陡生!
那温柔的影像旁边,竟然又浮现出另一张脸!同样是愧母的面容,但气质却截然不同!这张脸狰狞而扭曲,眼中充满了怨毒、愤怒和不甘,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黑色龙怨之气,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残忍的冷笑。
两个“愧母”!一个温柔慈爱,一个狰狞怨毒!她们的身影在镜心中交替闪现,时而重叠,时而分离,仿佛在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这……这是怎么回事?!”白璎失声惊呼。
敖璃的龙瞳也骤然收缩,按在阿阮后背的手微微用力。
阿阮如遭雷击,死死盯着镜中那狰狞的影像,浑身冰凉。这就是母亲?或者说……是母亲的另一面?
就在这时,镜心胎的光芒一阵剧烈闪烁,那水波般的镜面中央,突然鼓起一个小包,随即,一个模糊的、如同婴儿般稚嫩、却带着古老沧桑气息的声音,直接在众人心神中响起:
“魂分……两半……”
是镜心胎本身蕴藏的那一点灵智,镜心童!它被阿阮的血脉和众人力量激发,开始揭示真相。
“锁龙井……封的……是‘母’……”
“怨与不甘……‘龙怨之魄’……早逃了……”
“一体双魂……一温柔……一獠牙……”
“井中困母性……魄已遁走……潜伏……”
断断续续的意念,如同破碎的琉璃,扎进阿阮的脑海。
镜中的影像最后定格——那温柔愧母被无数锁链紧紧缠绕在井底,眼神悲戚却坚定;而那狰狞的“龙怨之魄”,则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挣脱了部分束缚,狞笑着消失在镜面深处的黑暗中……
镜心胎的光芒骤然熄灭,恢复了那不起眼的铜镜模样。“啪”一声轻响,镜面上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堂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阿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了一尊石像。
双母之谜……原来如此。
锁龙井里封印的,只是母亲充满母性与愧疚的那部分神魂。而另一部分,由龙族血脉中的怨愤、不甘和被镇压的滔天怒火凝聚而成的“龙怨之魄”,早已不知用什么方法挣脱了出去,潜伏在未知的角落。
怪不得阮槐会说母亲“罪有应得”,怪不得母亲的血诏安排她永镇井底……或许,母亲自己也清楚,那逃脱的“龙怨之魄”是个巨大的隐患,甚至可能酿成更大的灾祸,所以才希望由她这个女儿,来终结这一切,包括……那充满怨念的另一半自己?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残酷了。
阿阮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破损的窗棂,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那里,是锁龙井的方向。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茫然,逐渐变得冰冷、坚定。
“去锁龙井。”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是该做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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