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从那条颠簸不定的星辉长廊里迈出来,踩上的不是实地,而是一种虚无。四周安静得吓人,听不到风声,听不到呼吸,只有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丝线在缓缓摩擦的细碎声响,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
阿阮稳住身形,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气,抬眼看向前方。
眼前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虚空。虚空中,是光。无数根纤细的、或明或暗、或粗或细的光线,像活着的河流,缓慢而有序地流淌、穿梭、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网。每一根光线上,都浮动着数不清的、如同蝌蚪般的细小符文,明灭闪烁,代表着一个个生灵的悲欢离合,命运起伏。
这就是命线。掌管着无数世界、亿兆生灵的命运轨迹。
在这张无边无际的命线巨网深处,一片星域静静悬浮。那片星域并不璀璨夺目,反而散发出一种古老、沉寂、仿佛看透了万古沧桑的气息。无数命线以那里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延伸。那里,就是司命星域的核心,司命星君所在。
仅仅是站在这片虚空的边缘,阿阮就感到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那是对命运本身的敬畏,也是对执掌命运权柄者的本能忌惮。她手背上的龙柱印微微发烫,似乎在抵抗着这片星域无处不在的法则同化之力。
敖璃站在她身侧,龙瞳中也满是凝重。这里的气息,让她很不舒服。
“来了。”敖璃低声道。
只见前方那缓缓流淌的命线之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一道身影,沿着那条由命线铺就的道路,不疾不徐地走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青年,穿着一身素净的灰色长袍,样式简单,没有任何纹饰。他的面容清俊,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盲眼,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灰白,仿佛蒙着永远化不开的浓雾。
他手中没有持任何法器,只是随意地垂在身侧。但他每一步落下,周围的命线都会随之轻轻波动,仿佛他本身就是这命运之网的一部分。
司命星君。
他停在阿阮和敖璃前方不远处,那双盲眼“看”向阿阮,明明没有焦点,却让阿阮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
“逆命之人。”司命星君开口,他的声音很奇特,不高不低,不带任何情绪,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律般的韵律,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听者的命运线上,“你擅闯星域,扰动命轨,可知罪?”
阿阮迎着那双盲眼,压下心头的悸动,挺直了脊梁:“我来,不是来认罪的。”
“哦?”司命星君微微偏头,那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仿佛能“听”到命运的声音,“那你为何而来?为你怀中那本记录诡胎的书册?还是为你身后那条龙?或是……为你那在阳间山谷里,失了眼睛的徒弟?”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阿阮的来意和底细,仿佛一切早已记录在案。
阿阮心头一紧,但脸上不动声色:“我为小桃而来。她的眼睛,因窥命而毁。我要为她,寻一条复明之路。”
“复明?”司命星君那毫无波澜的脸上,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命运赋予她窥见未来的能力,也降下了相应的代价。失去双眼,是她的命数。你欲强改命数,便是逆天。”
“天若定的命数,就是让她永远活在黑暗里?”阿阮的声音冷了下来,“那这命,不要也罢!”
司命星君沉默了片刻,周围流淌的命线似乎也随着他的沉默而放缓了速度。
“你接引诡胎,扰乱阴阳秩序。”他换了个话题,那双盲眼依旧“盯”着阿阮,“你立誓收百胎,建神域,甚至妄图破碎命簿……你可知,你走的每一条路,都在将你自己,和你身边所有的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所谓的秩序,就是让那些本不该被抹杀的存在无声消失?所谓的命数,就是让人只能按部就班,连挣扎一下都不行?”阿阮反问,手慢慢握紧了,“我见过太多母亲为了孩子拼尽一切,也见过那些‘诡胎’挣扎求生的本能!凭什么它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凭什么小桃为了救人,就要付出永远失明的代价?!”
她往前踏了一步,周身龙气不受控制地升腾起来,搅动了周围平静流淌的命线,引起一阵细微的紊乱。
“如果这就是天定的命,那我逆了,又如何?”
司命星君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灰白的盲眼里,倒映不出任何景象,只有一片虚无。
“逆天而行,代价惨重。”他缓缓说道,声音里听不出是警告还是陈述,“你承受不起,你身边的人,更承受不起。”
“不试试,怎么知道?”阿阮毫不退缩。
虚空之中,命线缓缓流淌。
一边是执掌命运、冷漠如天道化身的星君。
一边是逆天改命、身负龙力与执念的稳婆。
理念的冲突,在这片决定无数生灵命运的地方,激烈地碰撞着。
没有刀光剑影,却比任何厮杀都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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