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计划以最高效率执行着，却依旧充满了混乱与悲壮。
放弃家园是撕心裂肺的抉择。
许多普通幸存者看着自己一点点建立起的棚屋、开垦的田地，泣不成声，但在士兵们严厉而急迫的催促下，不得不抓起少量物资，汇入撤离的人流。
优先等级早已划定，核心技术人员、战士、医护人员及其直接家属第一批次进入地下通道，随后是其他有生力量，最后才是普通民众。
地下紧急通道入口处挤满了人，哭喊声、催促声、孩子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
通道内部狭窄潮湿，原本只是作为应急逃生和秘密侦察之用，从未设想过要容纳如此多人一次性通过。
行进速度缓慢，空气变得浑浊，恐慌在蔓延。
“快！快！别停下！后面的人跟上！”
赵小玥的声音已经喊得嘶哑，她带着侦察队的成员在队伍前后奔跑，竭力维持着秩序，引导方向。
她们选择的这条通道通往西北方向的一处废弃矿坑，是预先勘测好的避难所之一，路程不近，且需要穿过一段危险的地裂活跃区。
基地内部，断后的战斗异常惨烈。
陆岩亲自带领最精锐的卫队，死守着通往地下通道入口的最后几条走廊和大厅。
钻地单位虽然被脉冲器干扰，但数量众多，它们疯狂地挖掘、冲撞，试图突破防线。
墙壁不断被撞塌，天花板落下碎石和粉尘。
“挡住！为了身后的人！为了曙光！”
陆岩咆哮着，手中的重机枪喷吐着火舌，将一头试图钻透地面的机械蜈蚣般的单位打得火花四溅。
不断有战士倒下，被拖到后方，立刻又有其他人补上位置。
他们是在用生命换取时间。
技术部和能源核心区域，沈鸿带着团队进行着最后的破坏和撤离。
带不走的大型设备被安装上炸药，核心数据被多次备份后存入坚固的便携式硬盘，最重要的样本和研究器材被小心翼翼打包。
“快！沈工！最后一车了！”
一个技术员喊道。
沈鸿看了一眼那台巨大的、尚未完成的“信息静默力场”扩大化矩阵原型机，眼中满是不舍，最终还是咬牙下令：“炸了它！不能留给那些铁疙瘩，也不能让‘磐石’捡了便宜！”
轰隆！ 一声闷响，这台凝聚了无数心血的设备化为废铁。
医疗区内，苏婉清指挥着人手将最后一批重伤员抬上担架，艰难地向通道入口转移。
林默也被安置在一副担架上，他脸色惨白，身体因持续的恐惧和感知而微微颤抖。
“…近了…更近了…”他无意识地呢喃着，瞳孔涣散，“…黑色的潮水…带着铁锈和血的味道…它们…踩着我们家的墙…”
他的话让周围的医护人员不寒而栗。
江季黎站在指挥室最后的通讯台前，等待着最后的消息。
“报告！西山营地收到警告！他们表示会立刻向南部山区转移！”
“南湖渔村…通讯无法接通…”
“其他小型据点…大部分无回应…”
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承载着希望的地方，毅然转身。
“统领！陆指挥官那边快顶不住了！通道入口压力太大！”一个满身血污的传令兵冲过来。
江季黎拔出腰间的佩枪：“我去支援！沈工，苏医生，这里交给你们了！务必保证通道入口最后十分钟畅通！”
她冲出指挥室，迎面就看到一头体型较小的钻地单位撞破了侧面的墙体，嘶鸣着冲入人群！瞬间惨叫声响起！
江季黎眼神一厉，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是数枪，精准地打在其关节和传感器上！
那单位动作一滞，旁边的战士们立刻集火将其打爆！
“跟我来！清理通往入口的路径！”
她大喝一声，如同尖刀般插入混乱的战团。
她的枪法精准，战术动作高效狠辣，每一次射击都必然化解一处危机。
她的出现，极大鼓舞了断后部队的士气。
最后的十分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最后一批断后部队且战且退，终于退入地下通道入口时，厚重的合金防爆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闭合，将外面疯狂的撞击声、嘶鸣声和爆炸声彻底隔绝。
门外，是他们曾经的家，此刻正沦为地狱。
门内，是残存的火种，在黑暗中喘息。
通道内，只剩下人们粗重的呼吸声、压抑的哭泣声和踉跄前行的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后方再也听不到任何基地传来的声音，只有地下深处隐隐传来的、北方地脉持续不断的沉闷震动。
队伍暂时停了下来进行休整和清点。
损失惨重。
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员没能跟上撤离，或是死于断后战斗，或是失散在混乱中。
物资丢失大半，尤其是食物和药品。
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伤痕累累，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林默的担架被放在角落，苏婉清正在给他喂水。
他忽然猛地抓住苏婉清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暗的通道深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愤怒。
“…它们…在嘲笑…”
“…拆我们的家…踩我们的东西…”
“…那个最大的…冷冰冰的…看着…像看蚂蚁…”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寒意。
“…我…听见了…”
江季黎走过来，蹲下身看着他：“听见什么？”
林默缓缓转过头，看向江季黎，眼睛里仿佛有幽暗的火在烧： “…听见了…它们的‘声音’…不只是噪音…”
“…有结构…有…漏洞…”
“…我…好像…能…‘碰’到…”
他的能力，在极致的恐惧和家园被毁的愤怒刺激下，似乎发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进化。
他从被动的“倾听”，开始向着某种更主动的感知，甚至…交互的方向蜕变？
江季黎心中一动，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也许…反击的种子，并非只藏在技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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