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寒意未散。
顾微尘推开门,一夜风雪已将小院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银白。
她拿起扫帚,正要清出一条路径,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门槛下压着的一角异物。
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其从积雪与门缝中抽出。
那是一张残缺的图纸,纸质泛黄,边缘脆裂,带着明显的虫蛀痕迹,仿佛随时都会化为齑粉。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图上时,呼吸却不由得一滞。
尽管残破,图上的主脉山势却异常清晰,笔力苍劲,勾勒出连绵的山峦走向。
更让她心惊的是,图上用一种暗红色的汁液标注着几个地名:“毒雾涧”、“阴泉口”、“石心潭”。
这些地方,村里的老猎户都讳莫如深,称之为有去无回的绝地。
除了地名,图上还有几处用更小的字迹写着“气滞”、“脉断”,这些词汇,寻常山民绝不会用。
这分明不是一张普通的采药山图,而是一份“地气勘测图”!
绘图之人,必然深谙风水脉理。
顾微尘的心头猛地浮现出那个沉默寡言的身影——陈樵。
那个总是在村口山坡上,迎着风一站就是半天的男人。
她曾以为他只是在缅怀什么,现在想来,他那凝望的姿态,分明是在勘测山脉地气。
他或许曾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采药人,甚至,接触过修真门槛的边缘。
这张图,是陈樵给她的?是感谢那碗肉汤,还是……另有深意?
顾微尘没有声张,更没有登门道谢。
她深知,这样一份东西,若是以寻常方式相赠,必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陈樵选择这种悄无声息的方式,自有他的道理。
她将残图带回屋内,没有急于出发,而是取来了自己修复古籍用的工具:一支狼毫细笔,一小碗温热的米浆,还有几张极薄的桑皮纸。
她将残图平铺在冰凉的陶盘上,以细笔蘸着温水,极其轻柔地润湿图纸的边缘。
这是古籍修复中最精细的“揭裱补缺”之法,稍有不慎,便会毁掉原物。
随着水分的渗透,那些被虫蛀得即将脱落的碎屑被她一点点揭去,露出下方更完整的纹路。
接着,她用桑皮纸蘸着米浆,小心地为残图的背面加固,填补缺口。
就在她修复到“石心潭”标记附近时,指尖忽然感觉到一处微小的凹凸。
她凑近细看,只见那暗红色的标记旁,竟有一行用更细的笔尖刻下的蝇头小字,若非如此贴近,根本无法发现。
“木死百年,心纹不散,得之可引气归源。”
顾微尘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句话,与她从赵三手中换来的那块纹心木的特征,竟是分毫不差!
她猛然醒悟,陈樵给她的,哪里是什么指路图,这分明是一份为她量身定制的“修道遗方”!
纹心木是引子,而这张图,就是开启法门的钥匙。
她不再迟疑,将修复加固后的图纸贴身收好,带上灵纹板与些许干粮,趁着晨雾未散,悄然离开了村子。
按照图上的指引,她绕开了毒雾涧外围一片看似寻常的树林。
她知道,那里是赵三经常布设陷阱的地方,若无此图,她必然会陷入麻烦。
一路行去,山势愈发险峻,空气中的气息也变得混乱起来。
终于,她来到了一处巨大的断崖之下。
这里便是图上标注的“断脉崖”。
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悸。
巨大的山体像是被神力硬生生劈开,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空气中的灵气在此处紊乱不堪,如同一锅沸水,狂暴的乱流相互冲撞,寻常修士若在此地吐纳,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走火入魔。
难怪此地人迹罕至。
然而,当顾微尘取出那块光滑的灵纹板时,异变发生了。
她将灵纹板托在掌心,以体内的微弱灵气催动。
板身并未像往常一样泛起均匀的青光,而是微微震颤起来,板面上的灵纹时明时暗,仿佛在与周围混乱的环境进行着某种抗争。
但就在这片混乱中,顾微尘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奇异的共鸣。
那共鸣的源头,来自崖壁上一道不起眼的裂缝。
从那裂缝中,正丝丝缕缕地渗出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地气。
这股地气,竟与她体内灵气的运行节奏产生了微弱的呼应!
她走近崖壁,取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将灵纹板紧贴着裂缝。
她闭上眼,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灵纹板的震颤与那丝地气的互动之中。
她手中的炭笔在另一块石板上快速记录着,将那股地气波动的频率描绘下来。
片刻之后,她看着石板上的记录,眼神一亮。
那波动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节律——“三缓一急”,仿佛是古老的钟磬被人以特定的韵律敲响,沉稳而悠远,带着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若将灵纹板置于此地,日夜受这“断脉”地气冲刷,是否能将其“调频”,使其振动节奏与自己的经脉更加契合?
这无异于一场豪赌,但直觉告诉她,这或许是她破境的关键。
说做就做。
她在崖底寻了一处避风的凹陷,用石块搭起一个简易的石棚。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日只以携带的药汤固本培元,而后便将全部心神用于引导灵纹板吸收那裂缝中渗出的地气。
第一日,灵纹板震颤不休,光芒黯淡。
第二日,震颤渐缓,青光开始稳定。
第三日,板上的青光陡然大盛,那些原本静止的灵纹,竟如同活水一般缓缓流动起来。
当夜,顾微尘照常打坐,引导体内灵气运行时,惊奇地发现,那股灵气竟第一次自发地顺着灵纹板上流动的纹路轨迹开始运转,再无需她刻意引导分毫。
她惊喜地睁开眼,轻抚着温润的板面,低声呢喃:“原来,你也在修自己。”
与此同时,远在村中的柳氏家中,药炉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柳氏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添着柴火,忽然,整个药炉猛地一震,发出一声闷响。
她吓了一跳,凑近查看,只见炉底一块凝结了不知多少年的厚重药垢,竟自己剥落了一大块,露出了下方被熏得漆黑的炉底。
而在那炉底之上,赫然刻着一组模糊不清的古老刻痕——竟是一幅人体经络穴位图,其走向与顾微尘此刻体内灵气运转的轨迹,惊人地相似。
第七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亮断脉崖时,顾微尘面前的灵纹板光华尽敛,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青碧色,温润如玉。
她知道,“地气淬炼”已经完成。
她将灵纹板小心地嵌入早已备好的粗布背心内侧,紧贴后心。
一股稳定而温和的力量立刻从板身传来,引导着她体内的灵气,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
她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准备离开这处造化之地。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无意中瞥见崖壁那道裂隙的深处,似乎有一抹幽蓝色的微光一闪而过。
她心中一动,再次走近裂缝,拨开一些碎石,那抹幽蓝越发清晰。
那是一株半埋在石土之中的奇特小草,叶片如冰晶,根茎处透着幽幽蓝光,正是古籍中记载,需百年阴泉滋养方能成形的“寒髓草”!
此草有凝神固魄之奇效,是炼制高阶丹药的珍稀辅材,寻常修士若要采掘,必须动用特制的灵铲,小心翼翼才能保其根茎不损。
顾微尘没有妄动。
她凝视着那株寒髓草,又看了看周围坚硬的岩石,心中有了计较。
她没有选择用蛮力,而是取来随身水囊,将清冽的山泉水,每日三次,每次三滴,精准地滴在寒髓草的根部。
如此,又过了三日。
第四日清晨,当顾微尘再次来到崖壁前时,发现寒髓草周围的土壤已经变得松软湿润。
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草茎,微微用力向上一提,整株通体幽蓝、根须完整的寒髓草便被她毫不费力地带了起。
她将仙草小心收好,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就在她踏出崖底阴影的那一刻,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崖壁的另一片阴影之中,一个熟悉而瘦削的身影一闪而没。
是陈樵。
顾微尘脚步未停,只是心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悄然绷紧。
她回到寂静的小屋,将那株通体幽蓝的寒髓草置于桌案。
窗外月色清冷,屋内,一双比月色更亮的眼眸,正审视着这株来之不易的仙缘,心中已然勾勒出全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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