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组一共五个人,组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干部,姓林,看着挺和气,但说话办事却一板一眼。
他们一进厂区,长盛化工厂的厂长就迎了上来,满脸堆笑,递烟倒水,一副热情得不行的样子。
“林组长,您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好歹也能准备准备。”
厂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姓赵,穿着笔挺的西装,手腕上戴着金表,说话时眼睛总往林组长身上瞟。
“突击检查,不需要准备。”
林组长的话很简短,也不客气。
赵厂长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
“林组长说的是,说的是。不过我们厂的环保设施,那都是按照最高标准建的,绝对经得起检查。您随便看,哪儿都行。”
林组长没接话,直接带着人往厂区深处走。
沐添丁跟在队伍最后面,一路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厂区很大,到处都是管道和机器,轰隆隆的声响震得人耳朵疼。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呆不了一会儿就觉得喉咙发干。
调查组走到污水处理车间,林组长让人取样检测。
赵厂长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林组长,您看这处理池,每天能处理三百吨废水,出来的水都达标,您尽管测。”
林组长没说话,只是让手下的人忙活。
沐添丁却走到处理池旁边,蹲下身,仔细看着那些浑浊的水。
水面上漂着一层白色的泡沫,闻起来有股怪味。
“这水,真能达标?”
他抬起头,直接问赵厂长。
赵厂长的脸色变了变,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你谁啊?我们厂的事,轮得到你来问?”
“我是受害村民的代表。”
沐添丁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们厂排出去的水,流到东河村,害得村民喝不上干净水,种不了庄稼,还生了病。这事儿,我当然要问。”
赵厂长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厂的水都是经过处理的,怎么可能有问题?你有证据吗?”
“有。”
沐添丁从包里掏出那些照片和水质检测报告,直接递给林组长。
“这是东河村附近那条河的照片,还有村里自己送检的水质报告。重金属超标,化学污染物超标,连河里的鱼都死光了。”
林组长接过资料,翻了几页,眉头皱得更紧了。
“赵厂长,这个怎么解释?”
赵厂长的额头开始冒汗。
“这……这不一定是我们厂的问题啊!河上游还有别的厂子呢,凭什么说是我们?”
“因为你们厂的排污口,就在那条河边。”
沐添丁的话很直接。
“我去看过,你们那根管道,直接伸进河里,排的水黑得跟墨汁一样。”
赵厂长的脸色青了。
“你……你胡说!我们厂的排污管道,都是经过审批的,怎么可能违规?”
“审批是一回事,实际排的是什么,那是另一回事。”
沐添丁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砸在赵厂长的心口上。
“林组长,我建议你们去厂区后面看看那根管道,最好现场取样,看看排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林组长点了点头,带着人直接往厂区后面走。
赵厂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也只能跟着。
厂区后面,就是那条河。
河水浑浊,泛着诡异的绿色,河面上漂着大片的死鱼和白色泡沫。
那根粗大的排污管道,就从围墙下面伸出来,直接插进河里。
管道口,正往外涌着黑色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调查组的人都愣住了。
这哪里是处理过的达标废水,分明就是直排!
“赵厂长,这就是你说的达标排放?”
林组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赵厂长的额头汗水直流,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林组长,这……这可能是个误会……”
“误会?”
林组长打断了他。
“你们厂的污水处理设施,根本就没在运行!所有的废水,都是直接排进河里!这叫误会?”
他转过头,对手下的人说。
“现场取样,封存证据。另外,立刻联系市环保局,让他们派人过来,配合调查。”
调查组的人立刻行动起来。
赵厂长的脸色已经白得吓人,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半个字。
沐添丁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心里很清楚,这只是第一步。
查出问题容易,但要让这个厂真正受到处罚,真正整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果然。
就在调查组忙着取样的时候,赵厂长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脸上的表情从惊慌变成了松了口气,然后又变成了底气十足。
挂了电话,他抬起头,看着林组长。
“林组长,我们厂确实有些管理上的疏漏,这个我承认。但是,我们愿意配合整改,立刻启动污水处理设施,保证以后不再出现类似问题。您看,这事儿能不能……”
“不能。”
林组长的话很硬。
“你们这不是疏漏,这是明目张胆的违法排污!造成了严重的环境污染和群众健康损害!必须严肃处理!”
赵厂长的脸色又变了。
“林组长,您别急着下定论啊。我们厂也不容易,上千号工人靠着这个厂吃饭。要是厂子停了,这些人怎么办?市里也得考虑考虑吧?”
他这话,算是摆明了要搬后台。
林组长的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沐添丁开口了。
“赵厂长,你别拿工人说事儿。”
他走到赵厂长面前。
“工人是要吃饭,但东河村那些村民,他们就不用吃饭了?他们喝着被你们污染的水,种不了庄稼,还得了病,这笔账怎么算?”
赵厂长冷笑一声。
“你算老几?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我是受害村民的代表,当然有份儿说话。”
沐添丁的语气很平静。
“而且我告诉你,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们厂要是不彻底整改,不给村民赔偿,我就一直盯着你们,直到把你们告到破产为止。”
赵厂长的脸色铁青。
“你敢!”
“你试试。”
沐添丁盯着他。
“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你们厂背后的关系再硬,也硬不过法律,硬不过老百姓的命。”
这话一出,赵厂长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盯着沐添丁,眼里闪过一丝狠毒。
但很快,他又收敛了。
“行,你狠。咱们走着瞧。”
他转身就走。
林组长看着沐添丁,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小伙子,你这胆子不小。”
“没办法,为了村民,也为了我妹妹。”
沐添丁笑了笑。
“林组长,这事儿,您一定得帮我们主持公道。”
“放心,我会的。”
林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
“证据我们都拿到了,接下来就看市里怎么处理了。不过……”
他顿了顿。
“这个厂背后的关系,确实不简单。你自己要小心点。”
沐添丁点了点头。
他心里很清楚,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当天晚上,沐添丁回到小旅馆,沐天娇已经在等着他了。
“哥,怎么样?”
“查出问题了。”
沐添丁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个厂,污水处理设施根本没在运行,所有的废水都是直排。证据都拿到了。”
沐天娇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但是……”
沐添丁喝了口水。
“这事儿还没完。那个厂长,背后肯定有人。调查组查出问题,不代表他们就会受到处罚。”
沐天娇的脸色又紧张起来。
“那怎么办?”
“等。”
沐添丁放下杯子。
“等市里的处理结果。如果他们想压下去,我们就继续往上告。省里不行,就去部里。总有个地方,能主持公道。”
沐天娇看着哥哥,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敬佩。
“哥,你这次为了我……”
“别说这些。”
沐添丁打断了她。
“你做的是对的事,哥支持你。而且,这事儿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那些村民,为了咱们自己的家乡。”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咱们家乡那片林子,那道山泉,不能变成这里的样子。绝对不能。”
就在这时,沐添丁的手机响了。
是张二奎打来的。
“哥,出事了!”
张二奎的声音很急。
“厂里来了一帮人,说是市里派来的检查组,要查咱们的账!还说咱们涉嫌非法开采林木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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