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添丁接过布袋，掂了掂分量。
确实有一百块。
“孙大哥，这钱可不是小数目。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孙大山抹了把脸上的汗。
“信得过。我听说了，你在长盛化工那事，把县里的人都告倒了。还有今天土地局的人来找麻烦，也被你怼回去了。”
他往院子里看了看。
“实话跟你说，我家里五口人，就靠着种那三亩地过日子。今年收成不好，连口粮都不够。我听说你搞山林承包能赚钱，就想赌一把。”
沐添丁没立刻答应。
“孙大哥，入股的事不是不行，但我得把话说在前头。这事能不能成，我也不敢打包票。万一亏了，这一百块可就打了水漂。”
“打水漂就打水漂。”
孙大山咬了咬牙。
“我都四十多岁了，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我儿子今年十五，还有机会。你要是真把山林搞起来了，我儿子以后也能有个营生。”
话说到这份上，沐添丁也不好再拒绝。
“行，这钱我收下。不过咱们得签个协议，把入股的事写清楚。”
“好！”
孙大山松了口气。
两人进屋，沐添丁找出纸笔，简单写了份协议。
孙大山入股一百块，占股百分之一。以后山林承包赚了钱，按股份分红。亏了，自己承担。
写完后，两人各签了名，按了手印。
“孙大哥，过两天我要召集社员开会，到时候你也来听听。”
“好，一定到。”
送走孙大山，沐卫国从屋里走出来。
“添丁，你这是打算吸纳外村人入股？”
“嗯。”
沐添丁把协议收好。
“公社那边虽然同意了承包，但能出的钱有限。我要是想把事搞大，就得找外面的资金。”
“可万一亏了……”
“亏不了。”
沐添丁转过身。
“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一早，公社大院里就挤满了人。
王书记站在台上，手里拿着个大喇叭。
“都安静一下！今天把大家叫来，是要说山林承包的事。”
下面立刻安静下来。
“承包合同昨天已经签了。从今天开始，公社的三千亩山林，由沐添丁负责开发。”
王书记停顿了一下。
“但是，开发山林需要大量人手。所以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要分配任务。”
人群里响起一阵议论声。
“王书记，我们能干什么？”
有人喊了一嗓子。
“修路、种树、养殖，都需要人。”
王书记看向沐添丁。
“添丁，你来说说具体安排。”
沐添丁走上台，扫了台下一眼。
社员们有的期待，有的怀疑，还有的面无表情。
“各位乡亲，我也不废话了。山林承包下来，我打算分三步走。”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步，修路。从村口到山上，十五里路，现在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我打算修一条能走拖拉机的土路。”
台下有人嘀咕。
“修路得多少钱？”
“预计五千块。”
沐添丁报了个数。
“需要一百个壮劳力，干一个月。每人每天工钱一块，包吃。”
人群里立刻炸开了锅。
“一天一块？”
“包吃？”
“我干！”
沐添丁压了压手。
“别急，先听我说完。”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步，种经济林。核桃、板栗、柿子树，都是能卖钱的。我打算种一千亩，三年后见效益。这需要五十个人，干两个月。工钱跟修路一样，一天一块。”
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
“三年才见效益？”
“那前两年吃什么？”
沐添丁等他们说完。
“所以有了第三步。林下经济。”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
“在树长起来之前，咱们可以在林子里养鸡、养羊、种药材。这些都是短平快的项目，半年就能见钱。”
张二奎在台下喊了一嗓子。
“添丁，你这计划听着不错，但钱从哪来？光修路就要五千块，种树还要两千，养殖再要三千，加起来一万块！公社能拿出这么多钱吗？”
王书记脸色有些难看。
公社账上确实没那么多钱。
沐添丁却笑了。
“钱不是问题。”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钱。
“这是我自己的一万块。再加上孙大山孙大哥昨晚入股的一百块，修路的钱够了。”
台下的人都傻了。
一万块？
这小子哪来这么多钱？
“至于种树和养殖的钱，昨天省林业厅的李干事来过了。他说如果我写一份计划书，可以申请五万块的扶持资金。”
人群里响起一阵惊呼。
“省里的钱？”
“能拿到吗？”
“李干事说了，只要计划写得好，问题不大。”
沐添丁收起钱。
“所以各位乡亲，钱的事你们不用担心。现在就一个问题，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干？”
台下安静了几秒。
然后有人举起了手。
“我愿意！”
“我也愿意！”
“算我一个！”
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手。
王书记脸上露出笑容。
“好，既然大家都愿意，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开始修路，需要一百个壮劳力。报名的到我这里来登记。”
人群散去，林杏花走过来。
“你可真敢说。五万块的扶持资金，万一拿不到怎么办？”
“拿不到就自己想办法。”
沐添丁往外走。
“反正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让大家失望。”
林杏花跟在他后面。
“你就不怕王建国再搞什么幺蛾子？”
“怕有什么用。”
沐添丁停下脚步。
“他要是不动手，我还觉得奇怪呢。”
话音刚落，村口就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公社门口。
车门打开，王建国走下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穿着制服，胸前挂着工作证。
沐添丁心里咯噔一下。
来得真快。
王建国径直走到台前，扫了在场的人一眼。
“王书记，听说你们公社昨天签了山林承包合同？”
王书记脸色变了。
“王局长，这事我们都是按程序来的。”
“按程序？”
王建国冷笑。
“我今天带了县审计局和监察科的同志来，就是要查一查，你们这个程序到底合不合规。”
他指着沐添丁。
“还有你，沐添丁。听说你要吸纳外村人入股？这事经过县里批准了吗？”
沐添丁站在原地，没动。
“孙大山是个人入股，跟县里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王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
“根据《集体经济组织管理条例》，集体资产承包涉及外来资金，必须经过县级以上主管部门审批。你私自吸纳外村人入股，属于违规操作。”
台下的人都傻了。
王书记额头冒出汗来。
“王局长，这事……”
“这事怎么说？”
王建国打断他。
“你们公社搞山林承包，我没意见。但程序必须合规。今天审计局和监察科的同志会把合同和账目都查一遍。如果有问题，合同作废。”
他转向沐添丁。
“至于你，吸纳外村人入股的事，必须停下来。否则，别怪我按违规经营查办。”
沐添丁盯着他。
“王局长，您这是公报私仇吧？”
“公报私仇？”
王建国冷笑。
“我是依法办事。你要是不服，可以去告我。”
说完转身就走。
那几个穿制服的人留下来，开始翻查公社的账目和合同。
王书记脸色难看得厉害。
“添丁，这可怎么办？”
沐添丁没答话。
他在想，王建国这招够狠。
不是直接否定承包，而是从程序上找茬。
就算最后能证明合同没问题，这么一折腾，修路的事也得往后拖。
更要命的是，如果真按王建国说的，不让吸纳外村人入股，那资金就不够了。
正想着，林杏花拉了拉他的袖子。
“添丁，你看那边。”
沐添丁抬起头。
村口又来了一辆车。
不是轿车，是辆破旧的吉普。
车停下，李明从车上跳下来。
他手里拿着个公文包，快步走过来。
“沐添丁，我来得正好。”
李明掏出一份文件。
“这是省林业厅的批文。你的山林承包项目已经通过初审，五万块扶持资金下个月就能到账。”
台下的人都愣住了。
王建国也停下脚步，转过身。
李明看见他，笑了。
“王局长也在？那正好。这份批文是省里直接下发的，不需要经过县里审批。以后这个项目由省里直接监管，县里就不用操心了。”
他把文件递给王书记。
“王书记，这是正式文件，您收好。”
王书记接过来，手都在抖。
省里直接监管？
这是什么级别的项目？
王建国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省里的动作会这么快。
李明转向那几个审计局的人。
“几位同志，这个项目现在归省里管，你们就不用查了。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王建国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李干事，这事……”
“王局长，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李明看着他。
“如果有，可以向省里反映。”
王建国咬了咬牙，转身上车。
轿车扬起一阵尘土，消失在村口。
台下响起一阵欢呼。
沐添丁长出一口气。
这一局，算是赢了。
但他心里清楚，王建国不会就此罢休。
接下来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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