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蓄水池的阴冷空气仿佛能渗入骨髓，与之前水道中的刺骨河水相比，竟也显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陈远和沈青璃迅速拧干衣角的水滴，尽可能减少行动时可能发出的声响。那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鸣声如同某种活物的呼吸，从前方幽深的通道深处传来，引导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利玛窦神父的夜视药剂效果仍在，灰白的世界里，一切轮廓都显得格外清晰，却也格外诡异。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水轮和齿轮沉默地矗立在阴影里，上面挂满了蛛网和经年累月的灰尘，像一头头蛰伏的钢铁巨兽。管道纵横交错，有些锈蚀不堪，有些却意外地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两人屏息凝神，沿着通道边缘小心移动，避开地上散落的零件和积水。
【环境监测：湿度85%，温度偏低。异常嗡鸣声源接近中。检测到多处金属疲劳及结构性风险。】
【弹幕：这地方好像废弃了好久，但又好像还在用？】
【弹幕：有点瘆人啊，感觉像走进了什么机械巨物的内脏里...】
【弹幕：嗡鸣声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通道并非笔直，时有岔路。他们依靠着嗡鸣声的强弱和沈青璃对机关布局的直觉进行选择。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向下的陡坡，坡底似乎是一片更为开阔的水域，水色在夜视视野中呈现出深沉的墨黑，水面上漂浮着一些难以辨认的油污和杂物。那嗡鸣声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似乎就在这片水域的对岸。
“需要从这里潜过去。”沈青璃观察了一下地形，低声道。对岸隐约可见一个平台的轮廓，像是通往核心区域的入口。
陈远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检查了一下利玛窦提供的那些“宝贝”。他拿出了那个用某种处理过的羊皮缝制、连着芦苇杆呼吸管的简易“氧气袋”，用力吹了几口气，让它稍微鼓胀起来，虽然看起来依旧简陋得可怜。
“希望这西洋玩意儿靠谱。”他自嘲地笑了笑，将呼吸管含在口中。
沈青璃也做了同样的准备。两人对视一眼，再次滑入冰冷的水中。
这片水域比之前的排水道要深得多，也更加黑暗。水下能见度极低，即使有夜视药剂，也只能看到眼前一小片模糊的景象。水压明显增大，耳膜感到些许不适。他们只能靠着感觉，朝着对岸嗡鸣声传来的方向潜游。
陈远努力保持着节奏，依靠那简易的呼吸管换气。羊皮袋里的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和羊膻味，但并不妨碍使用。他心中稍安，看来利玛窦的手艺还是有点用的。
然而，就在他稍微放松警惕的刹那——
侧前方的水域阴影里，突然有一团灰白色的、圆鼓鼓的东西猛地膨胀开来！那东西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就从一个不起眼的阴影变成了一个足有脸盆大小、浑身布满诡异尖刺的球体！
在灰白的夜视视野中，那东西的形象格外狰狞恐怖，完全超出了陈远的认知范围！它像是某种巨大的、变异的水生生物，那双空洞的眼睛（或许是）仿佛正死死地盯着他！
【警告！检测到未知生物信号！高能反应！】
【生物特征模糊匹配：疑似河鲀科，但体积及形态严重偏离数据库记录！警告：可能具有攻击性或毒性！】
【紧急警告：检测到宿主心率急剧飙升！当前心率：158次\/分！血压升高！】
“！！！”
陈远吓得魂飞魄散，一口冷气差点直接呛进肺里！他下意识地就想后退，手脚猛地一蹬水，身体在水中失去了平衡。极度惊吓之下，他含在口中的呼吸管也脱了口！
更糟糕的是，因为他刚才那一下剧烈的动作，手中抓着的那个羊皮空气袋不知被什么东西——可能是那诡异生物突然张开的尖刺，也可能是旁边锈蚀的金属残片——刮了一下！
“嗤——”
一声轻微却清晰可闻的漏气声在水中响起！陈远惊恐地看到，那个宝贵的、赖以生存的空气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
窒息感瞬间袭来！冰冷的水从口鼻周围涌来，他拼命闭气，肺部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和缺氧火辣辣地疼。 panic开始淹没理智！
【警报！宿主生命体征异常！氧气供应中断！】
【建议：立即兑换《潜水入门到放弃》速成手册（仅需10积分）或《如何在缺氧环境下保持冷静并写好遗书》指南（特价5积分）！】
【弹幕：卧槽！什么鬼东西！】
【弹幕：氧气袋漏了！完了完了！】
【弹幕：系统你还有没有人性啊这时候推销遗书指南？！】
就在陈远手脚乱蹬，几乎要被溺毙的恐慌吞噬时，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稳定住了他胡乱挣扎的身体。
是沈青璃！她显然也看到了那诡异的生物和陈远的突发状况。
那膨胀的怪鱼（？）似乎并无意攻击，只是威慑性地膨胀了一下，便迅速缩回原样，尾巴一摆，消失在了更深沉的黑暗里，只留下一串细碎的气泡。
但危机并未解除！陈远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在灰白视野中显得异常扭曲），眼睛因为缺氧而开始发花。
沈青璃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将自己口中的呼吸管拔出，另一只手依然紧紧抓着陈远的胳膊防止他沉底，然后将自己的呼吸管猛地塞进了陈远因为本能而张开的嘴里！
一股带着她淡淡体温的、略显稀薄却无比珍贵的空气渡入了陈远的口中！
陈远如同濒死的鱼遇到了水，本能地死死咬住那根救命的芦苇管，贪婪地吸吮起来。混乱的大脑因为氧气的重新注入而稍微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到近在咫尺的沈青璃，她的脸颊在灰白视野中显得格外清晰，眼神冷静而坚定，对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示意他保持冷静，轮流使用。
她自己也因此暂时失去了空气来源，只能屏住呼吸。
两人就在这冰冷黑暗的水下，紧紧靠在一起，分享着一根简陋的呼吸管，轮流换气。过程短暂而急促，每一次交换都伴随着窒息感的逼迫和水流的涌动。气氛没有任何旖旎，只有生死关头的紧迫和极度高效的配合。
陈远的心率在沈青璃冷静的应对和氧气的恢复下逐渐平复，虽然依旧很快，但已不再是濒临崩溃的恐慌。羞愧和后怕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对眼前女子果断决绝的感激。
【弹幕：沈姐姐帅炸了！！！】
【弹幕：这算是间接...咳咳，生死之交！】
【弹幕：殿下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弹幕：那到底是什么鱼？机械局废水变异了吗？】
大约轮流呼吸了三四次，沈青璃指了指上方，两人默契地同时向上浮去。
“哗啦——”
两颗头颅猛地冒出水面，剧烈地喘息着，大口呼吸着虽然阴冷但却无比自由的空气。脸上沾满了冰冷的水珠和滑腻的不知名污渍，显得狼狈不堪。
“刚…刚才那是什么…”陈远心有余悸，喘着气问道，一边将那个已经完全瘪掉的破羊皮袋扔掉。
沈青璃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呼吸也有些急促，摇头道：“从未见过…似是河鲀，却又…太过诡异。此地水域恐有古怪。”她看向陈远，眼神带着一丝询问，“你没事吧？”
“没事…多亏了你。”陈远由衷地说道，声音还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
沈青璃淡淡嗯了一声，没再多言，目光再次投向不远处的平台：“快到了，小心些。”
经历这番水下惊魂，两人更加警惕。他们不再依赖那不靠谱的“氧气袋”，而是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平台方向游去。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很快，他们的手触碰到了冰冷粗糙的石壁。平台就在眼前。两人奋力爬上平台，浑身湿透，冷得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身后是那片吞噬光线、隐藏着未知危险的诡异水域。
身前，是一条通往嗡鸣声核心的、更加幽深黑暗的通道。
机械局的秘密，仿佛已经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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