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家楼下的那辆共享单车还歪在树坑边，车筐里半瓶喝剩的矿泉水晃了晃，被一阵穿堂风推着滚了几圈。老夫子站在单元门口，手机刚从口袋里掏出来，屏幕还亮着刚才那条短信的界面。
他没再看第二眼。
手指一划，报告生成，加密存档，动作干净利落得像关掉一盏不亮的灯。
楼上传来争执声，女人嗓门尖得能刮下墙皮：“你们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就报警了！”紧接着是孩子哇的一声哭喊，又迅速被捂住嘴的闷响盖住。
老夫子抬脚上了楼梯。
三楼转角，一群人堵在秦先生家门口，像菜市场收摊前最后抢便宜的顾客。中间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举着张放大照片，边框都磨毛了，照片上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咧嘴笑，牙还没长齐。
“你看看！这眉眼，这鼻子，不是你家秦先生的儿子是谁？”她声音拔高，手腕一抖，把照片往门缝里塞，“当初偷偷摸摸生下来，现在养不起了？想赖账？”
旁边几个亲戚模样的人跟着点头，有人手里还攥着录音笔，按钮都没按紧，红灯一闪一闪，跟心跳似的。
门内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老夫子没敲门，也没喊人，就站在人群后头，掏出手机，对着那张照片轻轻一点。
金手指启动，画面瞬间拆解成数十条数据流。骨骼比例、瞳距、耳廓角度、鼻梁走向……一行行参数飞快滚动，最终定格在两个红色对比图上：左边是秦先生少年时期的照片，右边是那个“儿子”。
眼球形状完全不同。
秦先生家族三代都是细长眼型，外眼角微微上挑，像被人拿尺子量过一样标准。而照片里的孩子，眼睛圆滚滚的，跟玻璃珠子似的，遗传学上根本对不上号。
更别说耳垂——秦先生的耳垂厚实贴颊，那孩子的却薄得翘起来，像被风吹歪的纸片。
老夫子收起手机，往前走了两步。
“谁说这孩子像秦先生的？”他声音不高，但足够让所有人听清。
风衣女人扭头瞪他：“你谁啊？外人别插嘴！这是我们家的事！”
“哦。”老夫子点点头，“那你们先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真亲戚。”
这话一出，几个人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原本气势汹汹的站姿松了松，眼神开始乱飘。
老夫子举起手机，投影出两张放大的眼部对比图，贴在楼道瓷砖上，清晰得连睫毛根数都能数清。
“你们说长得像？”他指着图，“那怎么连最基本的眼睛形状都不一样？秦先生家祖传的眼型，三代都没变过。你们拿个圆眼睛小孩来说事儿，是觉得大家不会看图，还是觉得基因能隔代变异成金鱼？”
有人小声嘀咕：“说不定是隐性遗传……”
“隐性也不至于把椭圆变正圆。”老夫子冷笑，“你要非说这是亲生的，那我建议你们去医院查查，是不是抱错了。或者——”他顿了顿，“干脆问问这孩子，有没有装义眼？”
围观群众噗地笑出声。
风衣女人脸色发青，还想挣扎：“你懂什么！我们有血缘鉴定书！”
“鉴定书？”老夫子抬眉，“那你现在打电话，让出具报告的医生亲自来解释，为什么孩子耳垂形状和秦先生完全相反？要是不来，我就当你是拿pS图骗钱的。”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那支录音笔的红灯还在闪，可拿它的人悄悄把它塞进了包里。
门内突然哗啦一声，防盗链被扯开，门猛地拉开。
秦先生的妻子站在门口，头发有些乱，眼眶微红，但背挺得笔直。她一把夺过那张照片，看都没看，直接撕成两半，再撕，再撕，纸屑像雪片一样落在地上。
“听着！”她盯着那群人，声音稳得不像刚哭过，“再敢带着这种东西上门，我就去法院告你们侵犯名誉权！还要查清楚，是谁花钱请你们来演这场戏的！”
没人接话。
几秒钟前还趾高气昂的队伍，开始往后缩。有人低头捡包，有人假装看手机，风衣女人咬着嘴唇，抓起相机就要走。
“等等。”老夫子忽然开口。
众人一僵。
他慢悠悠地说：“既然来了，总得留点纪念品吧？比如——你们刚才录的音？”
“我没录！”一人急忙否认。
“那你包里嗡嗡响的是什么？”老夫子指了指，“震动模式开太大，漏电了吧？”
那人手忙脚乱把录音笔关了，脸涨成猪肝色。
“走吧。”秦先生的妻子冷冷道，“下次带点真凭实据再来，别拿张修过图的脸当武器。”
人群终于散了，脚步声仓皇得像逃命。最后一个下楼的还绊了一跤，扶着栏杆才稳住。
楼道重新安静下来。
秦先生从屋里走出来，脸色苍白，拳头攥得关节发白。他看着满地纸屑，又看向老夫子，喉咙动了动：“他们……怎么会……”
“有人不想让你安稳。”老夫子把手机递过去，“照片来源已经锁定了，Ip地址跳转了三次，最后一次是从老赵以前用过的匿名服务器出来的。技术痕迹还在，随时能调出来打脸。”
秦先生盯着那串代码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下，笑声很轻，带着点自嘲：“我还以为，这次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躲？”老夫子摇头，“你该学会打回去。”
屋里的孩子又哭了，这次没被捂住。秦先生妻子转身进去抱人，嘴里轻轻哄着。孩子抽抽搭搭地扑进她怀里，小脸通红。
老夫子看了看表。
十一点二十三分。
“我得回公司了。”他说，“下午还有个会要开。”
秦先生点点头，送他到电梯口。
“谢谢你。”他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很重。
“谢什么。”老夫子按下下行键，“我又没做饭。”
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个拎菜的大妈，看了他们一眼，挤进来。
老夫子站到角落，秦先生隔着门缝问：“下次他们要是换个说法呢？比如说是双胞胎？”
“那就让他们把另一个‘秦先生’带来。”老夫子面不改色，“我正好带显微镜上班，顺道验验指纹。”
秦先生愣了两秒，忽然笑出声。
电梯门缓缓合拢。
老夫子看着数字从三跳到二，再到一，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新消息：
【大番薯：头儿，司康饼我改配方了，加了红茶粉和葡萄干，绝对正宗！】
他回了个字：
【烧】。
电梯门打开，外面阳光刺眼。
他迈出一步，顺手把刚才生成的图像分析报告拖进加密文件夹，命名为“家庭危机01”。
抬头看了眼写字楼的方向。
风从街口吹过来，卷起一片落叶，擦着他的裤脚掠过。
他迈开步子，走得不急不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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