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老夫子还在活动室坐着。手里那颗彩虹糖已经化完，甜味散了，但他没起身。桌上的计划书摊开，最上面三个字写得工整——“我们在”。
门被推开，秦先生拎着两个包子进来，头发乱糟糟的。“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他说，“手机又关了？”
老夫子把笔放下，“昨晚想的事，得马上动。”
“我已经通知大番薯了。”秦先生把包子递过去，“十点集合，志愿者第一批人也到了，等你拍板分工。”
老夫子点头，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两人收拾好东西，直接去了社区活动中心。楼道里还安静，钥匙一转，门打开，空荡荡的大厅迎面而来。墙上挂着几块旧展板，角落堆着些折叠椅。这里以前办过义卖、讲座、老年合唱排练，但从没为一场家庭聚会专门腾出来过。
不到十分钟，大番薯骑着三轮车来了，车斗里全是纸箱，差点撞上门口台阶。他跳下来，帽子歪了，脸上沾了灰。“我带了胶带、剪刀、彩纸，还有昨天订的五十个笑脸徽章！”他喘着气说，“就是餐具少了一筐，我记成三十人份，其实是五十人。”
秦先生扶额，“你这脑子是拿泡面桶装的吧。”
“别吵。”老夫子走进去，掏出手机，金手指启动，输入关键词：“家庭日筹备流程”。
屏幕一闪，清单弹出：
1. 志愿者分组（接待组、亲子协助组、才艺引导组）
2. 物资核对表（餐具50套、围兜30件、手工材料包20种）
3. 场地布置图（分区明确，入口设签到台，中间为用餐区，侧边留出儿童游戏角）
4. 宣传节奏（周四晚短信提醒，周五上午上门派发邀请卡）
“照这个来。”老夫子把手机递给秦先生，“你负责联系社区加派两名保洁，今天必须清场完成。大番薯，你带着人搬桌子，按图摆位置。”
“那我呢？”大番薯问。
“你是搬运总管兼彩纸艺术家。”老夫子说，“桌号牌必须用红黄蓝三种颜色，每张桌上贴一个，让孩子能认出来。”
大番薯挺起胸，“交给我！”
上午九点，第一批志愿者到齐。二十多个人，有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也有退休的大叔大妈。他们站在大厅中央，东张西望，有人小声问：“这是要发米面油吗？”
老夫子站上前，没说话，先放了一段视频。画面里是个小女孩，在聚会上跳舞，动作不标准，但笑得很亮。跳完后她跑向一个老人，扑进怀里。镜头一晃，老人抬头，正是老夫子。
“这不是救助活动。”他说，“是请你们来当‘家人’的。”
底下没人说话。
“你们不是来帮忙的，是来一起吃饭、聊天、看孩子疯跑的。如果谁觉得这只是走个过场，现在可以走。”
没人动。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孩举手：“那我们该做什么？”
“陪一个家庭。”老夫子说，“从进门开始，牵孩子的手，帮家长拿东西，听他们说话。不用劝，不用教，就当他们是老邻居。”
秦先生接着讲流程，大番薯在旁边演示怎么铺桌布——必须对齐边缘，不能歪。有个志愿者偷笑，“这也太讲究了。”结果大番薯立刻让他重铺一遍，自己蹲在旁边盯着。
中午饭是盒饭，大家蹲在走廊吃。老夫子坐在台阶上，翻看志愿者资料。忽然，他停在一个人的名字上——林强，职业写的是自由撰稿人，联系方式是临时号。
他不动声色，继续往下看。
下午两点，场地初步搭好。用餐区桌子排成U形，儿童区铺了软垫，墙上贴着手绘海报，写着“我们一起做饭、一起唱歌”。大番薯用彩纸剪了几十个小太阳，贴在灯罩下面，一开灯，屋里亮堂堂的。
可问题也来了。
音响试音时发出“滋啦”一声，所有人捂耳朵。秦先生赶紧打电话找人修。另一边，手工区少了五张椅子，临时调货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到。
“用折叠桌顶上。”老夫子说，“大番薯，你去仓库再找找，说不定有存货。”
大番薯跑去翻，真从角落拖出六张旧桌，擦干净一拼，大小刚好。他得意地拍桌子，“看，我运气比脑子好使。”
老夫子没笑，走到志愿者中间，重新分组。他根据每个人报名时写的特长和性格，调整岗位。爱说话的去接待，手巧的带手工，稳重的陪老人。
那个叫林强的志愿者被分去发邀请卡。他接过一叠卡片，翻了翻，问：“这些话是不是太软了？‘我们等你来吃饭’，听着像哄小孩。”
“就是要像哄小孩。”老夫子看着他，“有些人半年没听过一句暖的话，就得用最笨的方式说最简单的词。”
林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傍晚，宣传方案定稿。不贴海报，不群发广告。由志愿者一对一上门，把卡片亲手交给受助家庭。背面那句话，每人念一遍，确保语气自然。
电子版同步上线。扫码能看到一段动画：一家人围桌吃饭，孩子画画，大人聊天，最后跳出一行字：“这个周六，我们都在。”
老夫子设了提醒时间——周四晚上七点发送。
天快黑时，音响修好了，测试播放一首轻音乐，声音平稳。秦先生松口气，“总算齐了。”
大番薯蹲在儿童区检查地垫，一块块按过去，确认没有翘边。他自言自语：“可不能让孩子摔着。”
老夫子站在门口，抬头看墙上新挂的横幅。红布白字，写着“我们在”。风从窗口吹进来，布条轻轻晃了一下。
他没动，一直站着。
秦先生走过来说：“我回去了，明早六点回来。”
“你走吧。”老夫子说，“我再看看名单。”
大番薯喝完最后一口水，站起来，“我也再去趟仓库，看看有没有多余的围兜。”
人陆续走了。灯还亮着，大厅空了一半，但处处透着准备好的气息。签到台摆好了笔和册子，每张餐桌上都有一张手绘菜单，角落里堆着未拆封的礼物袋。
老夫子翻开签到册，一页页看名字。这些都是即将来的家庭，有失业的，有生病的，有独自带孩子的。他记得其中几个故事。
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小脑袋探进来，手里攥着一张画。她穿着粉色外套，鞋子沾了泥，看见老夫子，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跑过来，没说话，把手里的画塞进他手里。
画上是一个老人坐在桌边，头顶写着两个字：
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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