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戴着一副眼镜，个子与白泽不相上下，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上，长了一双分外瑰丽的眼睛。
他的姿态闲散，懒洋洋地与白泽握了一下手。
“我好像见过你，”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是哪个公会的来着……”
“朔风公会。”白泽说。
“哦，对，朔风公会。”男人一拍巴掌，“四年前在圣城遗迹里我见过你，你一直跟在老鬼屁股后面——我还以为你也跟着死了呢！”
“运气好活下来了。”白泽说。
“嗐，是我大意了。”男人笑着说，“早知道就再让人下去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了。”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影和岩，最后在叶凌身上停留了一瞬。
“没想到朔风公会也像玫瑰蟑螂似的，怎么都打不死。”
三个人都站起身来。
白泽抬起一只手，挡在了他们前面。
“赵会长百忙之中前来，不是为了说这几句话吧？”他说。
男人的脸上一直带着笑，他摇了摇头：“就是听手底下的人说了点有意思的事。”
他丢下剑拔弩张的几个人，随意走到了布告栏前面，眼睛从上扫到了下。
“我记得有个水蜘蛛腹袋的悬赏来着？”他问。
小小有点紧张：“那个悬赏已经完成了。”
“啧，我还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男人回过头，隔着几张桌子看着他们：“你们运气倒是不错，碰巧我有事离开了几天，倒是让你们钻了空子。”
“赵会长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白泽平静地说。
男人一哂：“别装傻了。这个悬赏不就是你们完成的？”
白泽依旧平静：“三百金而已，赵会长想要，我可以转给你。”
“我难道缺那区区三百金？”
“那赵会长想要什么？”白泽问，“难道真的是来喝酒的？”
“都说了只是来看看。”男人耸了耸肩，“想着要是来得及，就把你们杀了，东西抢过来，可惜到底是晚了一步。”
说起杀死他们的时候，他的态度十分随意，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腹袋在熊哥手里，赵会长想抢的话也可以试试。”
男人嗤笑：“我还没有那么蠢。”
他的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情：“你们的手脚那么快，显得我这个人有些没用了。”
“怎么会，”白泽说，“猎鹰公会在赵会长的带领下，不是越来越大，成员越来越多了吗？”
“人多有什么用，都是废物。”男人哼笑了一声，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底下的人还告诉我，有个我们的人在你们手里？”
他看向躲在叶凌身后的小孩，对他笑着招了招手。
“我认识你，”他说，“你是两个月之前加入的，每次领口粮的时候都被人挤到最外面，是不是？”
小孩的心跳得厉害，他认识这个男人。
他远远地看见过男人几次，他的身边总是簇拥着好多人，但他永远是能让人第一眼就看见的那个。
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和会长说上话。
而且会长还说认识自己！
“是……是。”他小声说。
“过来。”男人的声音平和，“你是猎鹰公会的人，不好一直麻烦别人的。”
小孩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叶凌。
男人挑了一下眉，有些惊讶。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到叶凌身上。
底下的人报告的时候，曾提过朔风公会里有个女人，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女性雇佣兵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能在公会站稳脚跟的要么是靠裙带关系，要么是实打实的狠角色。
刚才看她第一眼的时候，他下意识把她归纳为前者。
毕竟这张脸实在是亮眼。
而且见别人欺负孩子就心软，这种心性，在这个世道可是活不下来的。
多半是有人护着她。
但那孩子却没有看其他几个男人。
可见她在这个团队里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叶凌安抚似的摸了摸小孩的头。
“你想去吗？”她问。
男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小孩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姐姐，”他声音轻快地说，“谢谢你。”
他对叶凌鞠了一躬：“我会好好努力的，以后等我也成了觉醒者，我也请你吃肉，请你喝奶啤！”
说完之后，他就跑到了男人身边，乖巧地站在了身后。
男人笑了下，没再说话，抬腿走出了酒馆。
小孩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门口的铃铛又响了一声，门关上了。
“别看了。”
白泽拍了叶凌的肩膀一下：“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叶凌收回目光：“我知道。”
杯中的奶啤变得索然无味，她一口饮尽，问白泽：“他说的四年前是怎么回事？”
白泽没说话，只是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竹叶青。
叶凌又将目光投向影和岩。
“别看我，那时候我还没来呢。”影摊了摊手。
岩也说：“我是三年前才加入的。”
“他们都不知道。”白泽苦笑了一下，“记得我曾经说过，朔风公会是二级公会吗？”
叶凌点点头。
白泽的手指摩挲着酒杯：“那之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沉默了下去，似乎不知该如何继续。
“现在不是有四个人了吗？”影撞了撞他的肩膀，“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想也没用。咱们还是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我累得要命——哦我回去了还不能睡，毕竟房间里还藏着不知道多少蟑螂卵鞘！”
“说不定已经孵化了。”岩说。
“那我就一只一只抓住它们塞进你嘴里！”影咬着牙说。
“你敢抓吗？”岩问。
叶凌看到白泽紧抿着的唇松了下来。
“我们回去。”他说。
小小从刚才男人与他们对峙开始就躲到了柜台后面，此刻见他们准备离开，起身送他们出门。
“不再喝一杯啦？”她一边推开酒馆的门一边说道，“晚上你们……”
她的声音忽然卡在了嗓子里。
所有人仿佛都被按下了静止键。
小孩瘦小的身体像是一块破旧的抹布一般堆在越野车的车窗上。
他的脖子软软地倒向了一边，眼睛睁得大大的。
只是那双充满了向往和希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了无生机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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