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土地庙内，时间仿佛凝固，窗外隐约传来的、一队队官兵跑过街道的杂乱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犬吠，提醒着魏延此刻处境的凶险。
几名重伤的锐士躺在铺了干草的角落里，因失血和疼痛而发出压抑的呻吟。
十一人！整整十一个弟兄，因为他的一次决断，或死或失踪！还有法正先生……若他也因这次鲁莽的行动而遭遇不测，自己万死难赎其咎！
“陛下……臣……有负所托……”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他魏文长自诩勇烈，不惧沙场明刀明枪，但这种暗夜里的阴谋较量，敌我难辨的陷阱，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就在这时，庙门再次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隙，阿吉如同泥鳅般滑了进来，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但眼中却闪烁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文……文掌柜！”阿吉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有……有消息了！”
魏延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如同濒死的猛兽看到了猎物：“说！”
“我们……我们安排在衙门勘验房的一个暗桩，刚刚冒险传出消息！”阿吉语速极快，“大牢那边确认，死了我们一个弟兄，但只找到一具我们的尸体！另一个，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而且关押法正先生的囚室，墙壁被挖开了一个洞，连接着一条早已废弃的排水暗道！法正先生，也失踪了！”
“什么？！”魏延霍然起身，巨大的动作牵动了身上几处不算严重的擦伤，但他浑然不觉，“失踪？暗道？！”
峰回路转！绝处逢生！
钱貉牺牲了，但赵枭和法正先生，可能还活着！他们可能通过那条暗道逃出去了！
“暗道通往哪里？查到了吗？”魏延急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吉摇头：“那条暗道年久失修，图纸早已遗失，入口又被伪装过，官府的人还在里面摸索，暂时不知道出口。但……但我们在城西靠近城墙根的一处废弃染坊附近，发现了可疑的血迹和脚印！那里……那里似乎有一个非常隐蔽的、被杂物堵塞的旧排水口！”
城西！废弃染坊！距离他们藏身的土地庙并不算太远！
希望的火苗，瞬间在魏延心中疯狂燃起！
“还有！”阿吉继续道，语气带着后怕和庆幸，“关于城东那把火，也查到了！不是曹魏的人，是……是张松的人！”
“张松？”魏延一愣。
“对！张松虽死，但其部分心腹死士逃脱了抓捕，一直潜伏在城中，意图报复刘璋和董和。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我们可能行动的消息，想趁机在城东放火制造混乱，既报复官府，也想着……或许能浑水摸鱼，救出或杀死法正先生，让刘璋和董和不好过！”阿吉解释道，“他们没想到我们也在同一天动手，更没想到董和早有埋伏，这把火，反而差点把我们彻底坑死！”
原来如此！魏延心中豁然开朗。是张松死士的自行其是，与他们的行动撞车，导致了局面的彻底失控！真是阴差阳错，祸福难料！
“那张松的死士现在……”
“大部分被官府围捕格杀了，少数逃脱，不知所踪。”阿吉答道。
魏延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信息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赵枭和法正可能还活着，并通过密道逃到了城西某处！这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
必须找到他们！
“阿吉！”魏延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恢复了那个果决狠厉的荆南大将本色，“立刻带路，去那个废弃染坊！陈式！”
“末将在！”陈式应声上前，他虽然也激动，但更保持着警惕。
“你带五个伤势最轻、身手最好的弟兄，随我和阿吉前去查探！其余人，由你副手带领，继续在此隐蔽，照顾好伤员！若我们天亮未归，或外面情况有变，你们自行设法分散隐匿，等待后续命令！”
“将军，您亲自去太危险了！让末将去吧！”陈式急道。
“不必多言！”魏延断然拒绝，“法正先生和赵枭可能就在那里，我必须亲自去！执行命令！”
“……是！”
夜色深沉，成都的搜捕仍在继续，但重心似乎逐渐转向了城东和各大交通要道。城西这片贫民区，反而因为之前的严密搜索而暂时显得“干净”了一些。
魏延、阿吉、陈式等七人，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借着断壁残垣和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阿吉所说的废弃染坊摸去。
……
与此同时，城西废弃染坊内。
赵枭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和虚弱感不断侵袭着他。他靠在一个巨大的、早已干涸褪色的染缸后面，右手死死捂着左肩的伤口，但鲜血还是不断从指缝渗出，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法正蹲在他身边，用从囚衣上撕下的、相对干净的布条，试图重新为他包扎，但效果甚微。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和冷静。夜明珠被他放在一旁，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先生……别……别管我了……”赵枭声音微弱，“您……您快走……找到……魏延将军……”
“噤声。”法正低声道，手上动作不停，“撑住，我们既然出来了，就不能倒在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染坊破败的屋顶，似乎在计算着时间。“此处并非久留之地，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可靠的藏身之处，或者……联系上山越商行。”
就在此时，染坊虚掩的破旧木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叩击声。
法正心中稍显不安，还是轻轻拉开了木门。
门外，阿吉看到法正的瞬间，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但他立刻压低了声音：“法先生！您果然在这里！这位是……”他看到了法正身后重伤的赵枭。
“自己人，荆南锐士赵枭，重伤。”法正言简意赅。
阿吉连忙侧身，让出身后的身影。
当魏延那高大挺拔、如同山岳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借着微光看到虽然狼狈却确确实实活着的法正，以及他身后那名奄奄一息却眼神激动的荆南锐士时，这位以勇烈着称的将军，眼眶瞬间红了！
他大步上前，无视地上的污秽，对着法正，竟是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哽咽：
“法孝直先生！魏延……魏延救援来迟！让先生受苦了！”
法正看着眼前这位甲胄染尘、眼布血丝，却神情真挚、态度恭敬的荆南大将，一直古井无波的心湖，也微微荡漾了一下。他连忙伸手虚扶：
“魏将军请起！将军甘冒奇险，亲入龙潭，正……感激不尽！快快请起！”
魏延顺势起身，目光立刻投向赵枭，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看着赵枭惨白的脸和那狰狞的伤口，虎目含泪：“赵枭！好兄弟！撑住！我们带你回家！”
“将……将军……”赵枭看到魏延，精神一振，挣扎着想说什么。
“别说话！”魏延打断他，转头看向阿吉和陈式，“快！想办法处理伤口，立刻转移！”
陈式立刻上前，拿出随身携带的、荆南军中专用的、效果更好的金疮药和干净绷带，为赵枭紧急处理伤口。
阿吉则低声道：“文掌柜，法先生，此地不宜久留！官府虽然搜过这边，但难保不会杀回马枪！在这附近还有一一处废弃的地窖，我们先去那里暂避，再从长计议！”
“好！听你安排！想办法把土地庙的人也转移到这里。”魏延毫不犹豫。
当下，由陈式和一个锐士小心地背负起赵枭，阿吉在前引路，魏延亲自护卫在法正身侧，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废弃染坊。
油灯的光芒摇曳，映照着两张同样疲惫、却同样闪烁着坚定光芒的脸。
“孝直先生，”魏延沉声开口，将怀中那份刘协的密令取出，郑重递给法正，“此乃陛下亲笔手书。陛下有令：救出先生后，着我二人联手，在益州腹地，打下一块根基，建立根据地，等待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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