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带来的消息像块石头，砸得每个人心里发沉。
西边林子里的土匪离得不算远，说不定明天，说不定今晚就能摸到山谷。
木念看着刚垒起来的齐腰矮墙。
这墙糊了水泥，硬是硬实，可太矮了。挡得住君子，挡不住不要命的土匪。
天色暗得快，山谷里像是提前入了夜。风刮过光秃秃的坡地，带着呜呜的响声。
木念压低声音：
“赵青，你再往谷口外面走一趟，找个高点的树，爬上去盯梢，耳朵放灵点。
看见火把光亮，或者听见大批人马的动静，立刻跑回来报信。”
赵青应了一声，身子就钻进渐浓的夜色里。
木念转身对剩下的人说：
“不能全指望这堵矮墙。老人、女人和孩子，都退到最里面河床边上去，找个洼地或者石头后面藏好，别出声。”
柳氏紧紧拉着丫丫和小柔。周老先生叹口气，帮着抱起一点家当。
木念看向那几个难民道：
“铁牛、老伯，你们是愿意跟我们守在这里，还是也退到后面去？”
铁牛梗着脖子道：
“俺跟你们守，俺力气大，能搬石头。”
另外两个年轻男人互相看看，也点了点头。
那老汉犹豫一下，说：“俺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俺带婆娘和娃去后面，不给你们添乱。”
木念没勉强。
她让铁牛他们把挖石灰泥时，找到脑袋大的石块搬到矮墙后面，堆成一堆。
真动起手来，这就是武器。
龙湖一直没说话，拄着那根树枝，站在矮墙边阴影里，望着黑漆漆的谷口。他背挺得笔直，不像个重伤残废的人。
木念走过去，递给龙湖一把磨得锋利的刀，出声：“拿着，防身。”
龙湖低头看了看，接过，出声：“谢谢！”
他手指擦过木念的手心，有点凉。
“你说，他们真是冲你来的吗？”木念问。夜里安静，她的声音很轻。
龙湖沉默片刻道：“十有八九。”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木念问：“仇家？”
“比仇家麻烦。”龙湖的声音低沉，“他们找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木念心里咯噔一下。这得是多大的仇，或者多大的利害关系。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忍不住又问。
这次龙湖没回答，只是说：“今晚若能过去，我再告诉你。”
这就是不想说了。木念也没再追问。谁还没点秘密，眼下最要紧的是活过今晚。
时间一点点过去。
山谷里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过的声音，还有后面隐隐传来、孩子压抑的啜泣，很快又被大人捂住嘴。
木念和铁牛他们蹲在矮墙后，眼睛死死盯着谷口那片更深的黑暗。他们竖着耳朵，捕捉任何不寻常的响动。
龙湖靠墙坐着，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木念注意到，他握着刀的手，指节一直绷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更短。
赵青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气喘得话都说不利索：
“来……来了，有……有火光，七八个……不，可能十来个，正往这边走来。”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木念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都准备好，听我的招呼再动手，铁牛，石头。”
铁牛和另外两个男人赶紧把石块抱在怀里。
谷口那片黑暗里，隐约出现了几点晃动的火光。还有杂乱的脚步声，骂骂咧咧的说话声。
一个声音：“妈的，这鬼地方真难找。”
另一个声音：“头儿说了，那小子肯定跑不远，这附近能藏人的地方就这几处……”
一个声音：“最好别死透了，头儿要活口……”
声音越来越近。火光映出几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乱七八糟的皮袄，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
木念数了数，火光映照下，能看到大概九个、十个，和铁牛说的差不多。
这伙人在谷口停下。一个人举着火把往前照了照，看见了那道新垒起来的矮墙。
一个声音：“咦？这啥时候多了堵墙？看着还挺新。”
“里头好像有人。”另一个眼尖的看到了墙后的影子道。
一个像是头目的人走上前，粗声粗气地喊：
“喂！墙后面的，看见一个受伤的年轻男人没？北边来的，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木念没吭声，示意其他人也别动。
那头目等了一下，没见回应，骂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这么个破墙，能挡住爷们？兄弟们，给我翻过来，里头肯定有肥羊。”
两个土匪把刀往腰后一别，朝着矮墙就冲过来，伸手就想扒墙头。
墙只有齐腰高，成年人一抬腿确实能翻过来。
就是现在。
木念站起身道：“砸！”
铁牛和两个难民青年早就憋足了劲，闻言立刻把手里的石块狠狠砸出去。
这么近的距离，石头又快又狠。
一个土匪刚扒住墙头，就被一块石头正中面门，一声惨叫，仰面栽倒。
另一个也被石头砸在肩膀上，痛得龇牙咧嘴。
“有埋伏。”后面的土匪头目惊怒交加，大叫。
剩下的土匪纷纷拔刀，叫嚷着冲上来。这次他们学乖了，不敢直接扒墙，想用刀砍，或者找缝隙。
水泥糊的石墙异常结实，刀砍上去只迸出几点火星子。缝隙更是几乎没有。
土匪们一时拿这堵矮墙没办法。
木念看准一个把手按在墙顶想借力跳过来的土匪，柴刀猛地劈下去，那土匪吓得赶紧缩手，差点被削掉手指。
“用火烧。”土匪头目吼道，“把这破墙烧了。”
有人举起火把就往墙上扔。
石头和水泥哪是那么容易点着的？火把掉在地上，很快熄灭了。
场面一时僵持住。土匪进不来，木念他们也不敢出去。
木念心里急。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这墙太矮，土匪要是分散开从两边陡坡想办法滑下来，他们就完了。
果然，那土匪头目也看出了门道，指挥手下道：“二狗和山猫，你们俩从旁边坡上试试。”
两个土匪应声，就往谷口两侧的陡坡爬去。坡虽陡，但并非不能攀爬。
木念心一沉。坏了。
就在这时，一直靠墙坐着的龙湖动了。
他不知何时抓了几块鸡蛋大小的石子在手。只见他手腕一抖，一颗石子疾射而出，精准地打在一个正往坡上爬的土匪腿弯处。
那土匪“哎呦”一声，重心不稳，直接从坡上滚了下来，摔得七荤八素。
另一颗石子几乎同时飞出，打在另一个爬坡土匪的后脑勺上。那家伙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趴在了坡上，不动了。
这一手又快又准，不仅土匪们吓了一跳，连木念这边的人都看呆了。
龙湖扔出石子后，气息有些急促，靠在墙上微微喘息。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伺机而动的狼。
土匪头目又惊又怒，盯着龙湖的影子道：
“好小子，有两下子。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吧！躲在这群泥腿子后面算什么好汉，有种出来。”
龙湖没理他。
土匪头目眼珠一转，他对手下说：“撤！先退出去。”
剩下的土匪拖着受伤的同伴，骂骂咧咧地退出了谷口，火光渐渐远去。
山谷里暂时恢复了安静。
铁牛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吓死俺了……他们跑了？”
木念皱紧眉头道：“不会这么简单。”
龙湖低声说：
“他们在等天亮。天亮后，视野开阔，这矮墙和两边陡坡就都挡不住他们了。”
木念心里发凉。
没错，夜里他们占据地利，土匪摸不清底细不敢硬闯。
等天一亮，这山谷里的一切都暴露在对方眼里，十个拿刀的壮汉，对付他们这群老弱妇孺加伤员，太容易了。
必须在天亮前想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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