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渊”号残破的舰体,如同一颗坠落的陨石,静静地卧在峡谷底部由细碎结晶和金属尘埃构成的“地面”上。引擎彻底沉寂,只剩下维生系统和核心传感器维持着最低功耗的微弱嗡鸣,在绝对的寂静中清晰可闻。外部照明大多损毁,仅剩几盏应急灯在舰体关键部位投下惨白的光斑,勉强勾勒出战舰扭曲的轮廓和周围嶙峋岩壁的阴影。
舰桥内,陈一一被dJ幽冥指挥着两台尚能运作的医疗机器人,艰难地转移到相对完好的指挥椅上。自动注射器为她注入了强效镇痛剂和神经稳定剂,暂时压下了那几乎要撕裂意识的剧痛和眩晕,但身体的虚弱与精神的枯竭如同附骨之疽,短时间内无法摆脱。她瘫在椅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浅促,唯有目光依旧固执地透过主屏幕,审视着这片陌生的容身之地。
屏幕上的图像来自几台侥幸未损的、伸出舰体裂缝的探头。画面有些模糊,带着干扰条纹,却足以展现此地的异常。
峡谷两侧的“崖壁”高耸入晦暗的星空,其材质并非天然岩石,而是一种致密、光滑、呈现出哑光深灰色的合成物质,表面流转着极其微弱、仿佛能量回路残迹般的幽蓝纹路。这些纹路的风格,与秩序壁垒内部的铭文、万象罗盘的星辰轨迹,乃至他们在“蜂巢”内见过的、被污染前的前哨遗迹纹路,都有着某种一脉相承但又更加古老、简洁的韵味。
峡谷内部空间狭窄而悠长,向两端延伸,没入黑暗,仿佛一条巨大的、人工开凿的甬道。地面相对平整,散落着一些同样材质的、形状规则的碎片,以及薄薄的、仿佛积攒了万古时光的宇宙尘埃。空气中(通过采样分析)没有任何活性污染物或异常能量辐射,只有近乎绝对零度的寒冷和令人心安的、死寂般的稳定。
“环境扫描确认,” dJ幽冥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电子杂音和运算迟滞,它的核心系统显然也在之前的极限操作中受损不轻,“空间曲率异常稳定,物理常数处于标准值。无活跃能量场,无生命迹象,无近期活动轨迹。峡谷结构本身……检测到大规模工程改造痕迹,技术特征与秩序联盟鼎盛时期的大型基础建设项目相符,但更为……古朴。初步推断,此为一座秩序联盟早期建造的、位于‘奇点残影’附近的观测基地或前哨站的遗迹,可能年代早于‘守望者’前哨,且幸运地未被后来的灾难和‘蜂巢’扩张直接波及,或因某种原因被‘屏蔽’或‘遗忘’。”
一座更古老、更完整的秩序联盟遗迹!陈一一的心脏因这个发现而加速跳动,牵动着受伤的躯体带来一阵刺痛。这难道就是罗盘从污染信息中提取的坐标所指向的“安全点”?一个未被污染的“备份”或“避难所”?
“能确定遗迹的入口或主体结构位置吗?”她哑声问。
“峡谷岩壁未发现明显入口。但能量回路残迹的分布显示,前方约一点五公里处,存在一个相对集中的能量节点痕迹,可能是曾经的闸门或枢纽所在。” dJ幽冥调出一幅根据微弱信号绘制的简易结构图,“此外,检测到极其微弱的、特定频段的能量残留……与万象罗盘目前散发的损伤波动频率,存在高度共鸣。”
陈一一看向手中的罗盘。它表面的那道淡银色裂痕依旧存在,如同精美的瓷器上的瑕疵,但其内部,那些星辰光点似乎恢复了缓慢的流转,只是光芒更加黯淡。当dJ幽冥提及能量共鸣时,罗盘确实微微温热了一丝。
罗盘指引他们来此,是因为这里存在着能与其共鸣、或许能修复或激活它的东西?还是说,这里藏着关于“钥匙”真正用途的下一步信息?
“我们需要派人出去探查。”陈一一下定了决心。停留在破损的战舰里,不过是等死。这个遗迹,可能是他们修复自身、获取信息、甚至找到出路的唯一希望。
“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进行舱外活动。舰内尚存三台多功能工程机器人,可进行初步勘探。” dJ幽冥建议。
“不,”陈一一摇头,挣扎着坐直了一些,“机器人无法应对可能的灵能共鸣或需要秩序联盟遗物触发的机制。我必须去。而且……我需要靠近那些能量回路,罗盘或许会有反应。”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这里的秘密,需要活着的、持有遗物的人来揭开。
“风险极高。您的生命体征极不稳定,外部环境虽无主动威胁,但极度低温和未知遗迹内部可能存在的自动防御系统或结构风险依然存在。” dJ幽冥冷静地列举着危险。
“计算过留在舰内等待救援或恢复的概率吗?”陈一一反问。
沉默。答案不言而喻。
“……明白。我将调配所有剩余资源,为您准备一套带有额外生命支持和基础防护功能的勘探服。工程机器人将作为先导和支援。请务必不要远离机器人视线范围,并随时保持通讯链接——尽管信号可能受到遗迹结构干扰。”
准备过程短暂而高效。一套略显笨重、带有独立热源和氧气循环的勘探服被机器人送来。陈一一在机器人的帮助下艰难地穿上,感觉如同背负了一层额外的外壳,行动更加不便,但至少提供了必要的保护和一点可怜的温度。
她将万象罗盘贴身放置在内衬的特制口袋中,那里有软垫和能量感应衬层。秩序壁垒臂甲则直接暴露在勘探服外,以便随时感应。
“潜渊”号腹部一道严重变形、勉强能容人通过的裂缝被选为出口。陈一一在工程机器人的搀扶下,踏上这片冰冷寂静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土地。
第一步,脚下传来细微的、晶体被碾碎的声响,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低温即使隔着防护服也能感知,头盔面罩内侧迅速结起一层薄霜,又被内部加热丝化去。探照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前方光滑的岩壁和延伸向远处的平整地面。
她跟随着dJ幽冥通过机器人传来的指引,以及怀中罗盘那细微的、指向性的温热感,缓缓向峡谷深处走去。两台工程机器人一前一后,它们的传感器扫描着周围环境,灯光扫过岩壁上那些幽蓝的纹路。
走得越深,岩壁上的纹路就越密集,越复杂。它们不再是简单的装饰,开始呈现出清晰的逻辑结构,像是某种庞大的能量引导或信息存储系统。一些纹路在探照灯掠过时,会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微光,仿佛沉睡的神经被轻微触碰。
大约前行了一公里,峡谷出现了一个向右的直角弯折。转过弯道,眼前的景象让陈一一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峡谷豁然开阔了一些,形成了一片大约百米见方的圆形广场。广场的尽头,不再是光滑的岩壁,而是一面巨大的、浑然一体的金属大门。
大门同样是由那种哑光深灰色的材质构成,高约二十米,宽十五米,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可见的缝隙或把手,唯有中央铭刻着一个巨大的、复杂的徽记——那是由星辰、齿轮与橄榄枝交织而成的图案,正是秩序联盟的官方标志!只是这个标志的线条更加古老、刚硬,带着联盟早期开拓纪元特有的锋芒。
而在大门两侧的岩壁上,幽蓝的能量回路纹路如同百川归海,最终全部汇聚、连接到大门的基座部位。那里,有一个明显的、碗状的凹陷结构,内部纹路最为密集,似乎是一个……接口或者供能\/验证节点。
陈一一怀中的万象罗盘,在这一刻,骤然变得滚烫!那道裂痕中甚至逸散出丝丝缕缕的银白光雾!罗盘剧烈震动着,仿佛要自行挣脱口袋,飞向那扇大门!
与此同时,她手臂上的秩序壁垒,也自行散发出了柔和的辉光,与大门上的联盟徽记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如同呼吸般同步明暗的共鸣!
无需任何说明,答案已经揭晓。
这扇门,需要秩序联盟的遗物,或者说,需要正确的“钥匙”,才能开启。
而他们,恰好在历经劫难后,手持着可能“匹配”的“钥匙”,来到了这扇门前。
陈一一站在冰冷的广场上,仰望这扇沉寂了万古的巨门,感受着遗物传来的强烈悸动。门后是什么?是希望,是知识,是补给,是武器,还是另一个未知的考验?
她缓缓抬起戴着秩序壁垒的手臂,向着大门基座上的那个“接口”,迈出了沉重而坚定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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