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铭口袋里的手机,仿佛掐准了时间一般,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号码,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得意和阴狠的神色,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按下了免提键,让那个严肃而充满权威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是安北县公安局夏晖同志吗?我是省公安厅程实。”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容置疑的男声,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指导组的工作,是省委政法委陈明道书记亲自部署的重要任务,关乎全省工作大局!你们安北县局要提高政治站位,认清形势,全力配合指导组的工作!我命令你,立即、无条件地将嫌疑人刘富源,移交给指导组处理!听到没有?”
夏晖脸色骤然一变,嘴唇紧抿,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回应,他自己口袋里的警务通手机也紧跟着尖锐地鸣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是冀南市公安局的内部号码。他深吸一口气,也按下了接听键。
“夏晖!你怎么搞的?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那头传来市局局长带着怒气和不解的质问声,“为什么拒不配合省里指导组的工作?省厅领导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立刻执行命令!把人交给孙组长他们!不要再节外生枝!这是命令!”
两个电话,来自直接上级和更高层级,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带着万钧之力,轰然压向夏晖。孙铭有恃无恐地冷笑着,眼神中充满了“看你还能如何”的嘲弄,他不再废话,直接一挥手,示意手下强行带人。
夏晖双拳紧紧握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变得一片惨白。额头上,太阳穴附近,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跳动,显示出他内心正在经历着何等激烈的挣扎与滔天的怒火。在两级上级毫不留情、不容置疑的严令下,在巨大的政治压力面前,他个人的坚持和原则,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
他死死地盯着孙铭那得意洋洋的脸,又看了一眼被干警们护在身后、蜷缩在地上、眼神中充满乞求与恐惧的刘富源。最终,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挤出了几个字,声音沙哑而沉重:“……执行……命令。”
说完这几个字,他仿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气,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侧身让开了一条路。他身后的干警们,虽然满脸愤懑、不甘与屈辱,但在局长已经下令的情况下,也只能咬着牙,带着杀人般的目光,极其不情愿地缓缓松开了防线。
“带走!”孙铭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如同得胜的将军。
几名指导组成员立刻粗暴地冲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的刘富源从地上架了起来,毫不怜惜地向着他们那辆改装过的越野车拖去。
“江县长……救我……江县长……他们……他们会杀了我灭口的……救我啊……”刘富源绝望地、用尽最后力气呼喊着,双腿徒劳地在泥地上蹬踹,在被拖行的过程中,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了离他最近的夏晖的警服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拉扯、斥责、绝望呼喊交织的时刻,夏晖突然感觉到,一只冰冷、粘腻、沾满污泥的手,以极快的速度、极其隐蔽的动作,迅速地在他垂着的左手手心里,塞了一个小而坚硬、带着棱角的东西。那触感冰凉,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中剧震!
但他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屈辱、愤怒而又无奈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手腕极其自然地一翻,顺势就将那个小东西滑入了自己警服上衣的口袋深处,动作流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孙铭得意洋洋地看着刘富源被塞进车里,临走前,还特意走到夏晖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嘲讽地低语道:“夏局长,早这么识时务,不就皆大欢喜了?记住,在安北这一亩三分地上,有些人,你得罪不起;有些规矩,还轮不到你来定!”
说完,他冷哼一声,转身上车。指导组的车队发出一阵嚣张的引擎轰鸣,卷起漫天尘土,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只留下安北县公安局的干警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屈辱、不甘和愤怒。山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这弥漫在空气中的憋闷与压抑。
“局长!难道……难道就这么让他们把人带走了?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年轻气盛的刑警翦军占猛地一拳砸在旁边吉普车的引擎盖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虎目泛红,不甘心地低吼道。
夏晖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如古井寒潭,里面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翦军占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执行命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年轻而愤慨的脸,一字一句地补充道:“都把情绪给我收起来!记住今天!记住这份屈辱!然后,把这份屈辱,给我变成动力!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天,塌不下来!”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警车。在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的瞬间,他的右手,下意识地、紧紧地按在了左侧警服口袋的位置上——那里,静静地躺着刘富源在最后关头,拼死传递出来的那个小小的、硬质的、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的U盘。
猛虎伏草莽,静待雷霆时。棋局未终,胜负犹未可知。这看似屈辱的退让,或许,正是为了下一次更致命的反击,积蓄着力量。
回到县公安局自己的办公室,夏晖立刻反锁了房门,拉上了百叶窗,将外面的一切喧嚣与窥探隔绝开来。他甚至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办公桌上的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半边凝重如山岳的侧脸。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小巧的兼有录音功能的U盘。U盘是普通的黑色金属外壳,但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刘富源手心的污泥和冰冷的温度。他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拭干净,然后将其插入了电脑主机的USb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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