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水的议事堂里,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斑,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但此刻,堂内的气氛却与这午后宁谧格格不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抑。
孙孟霖将最后一本账册重重合上,脸上是掩不住的焦虑,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都有些沙哑。
“东主,上个月的账目彻底核清楚了。咱们陵水各工坊的进项,布匹、白糖、玻璃器、还有新出的肥皂,眼镜,望远镜,加起来确实创了新高,净利达到了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商贾眼红的数字。
然而,他话锋一转,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反而忧心忡忡:“可……可是船厂那边的支出,更大!新下水的那两条2000吨的‘冠军侯’级战列舰,光是龙骨、桅杆用的巨木采购和加工,还有舰上配备的上百门火炮,就耗银无数!”
“更别提高薪培养和请来的船匠、木工、捻缝工,还有仿佛永远也填不满的桐油、麻丝、铁料、帆缆……单单船厂一项,上月超支的部分,就几乎吃掉了工坊利润的大半!这还只是两条船,按照大人的规划,船厂那边同时开工的还有三条1500吨的开荒级移民船,年底前还有再下水两条开拓级商船……这、这简直是个吞金兽啊!”
孙孟霖口中的冠军侯级是船厂新建的两艘在这个时代太平洋地区最强的战舰,也是海军的旗舰。
排水量高达2000吨的四层甲板风帆战列舰,配备火炮达到98门,一二号舰吴桥已经想好了命名,分别是霍去病号和陈汤号。
这两艘船主体上绝大部分都使用了十八九世纪的成熟战列舰技术。光体型上都够吓人,更别说两舷上密密麻麻的炮窗。
这两艘船很大目的是为了威慑西葡两国而准备的。
陵水和坤甸和安南那边的贸易和移民活动越来越多,西葡两国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所以为了威慑他们可能的敌对行为,就有必要有让其能够闭嘴的力量出现。
孙孟霖越说越激动,拿起另一本专门记录船厂开支的账本,手指都有些发颤:“东主,我知道这大海船是咱们的根基,是开拓的眼线和臂膀,不可或缺。可这么个花法,咱们库里的存银,就像退潮时的海水,眼看着往下掉!咱们的工坊就算日进斗金,也快赶不上船厂这无底洞了!长此以往,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孙孟霖没敢说下去,但那份对资金链断裂的恐惧,已经清晰地写在了脸上。
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文清,此刻也缓缓叹了口气,他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孟霖所言,确是实情。东主,开源节流,眼下开源之速,已近乎极限,各工坊产能就摆在那里。而节流……船厂之事,关乎根本,无法削减。文清近日也在反复核算,照此趋势,若无新的财源,最多再支撑半年,我们的财政便要捉襟见肘,许多计划中的开拓,恐怕不得不停滞。”
堂内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的海浪声一波波传来,仿佛在敲打着三人紧绷的神经。
阳光移动,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斜长,更添了几分沉重。
端坐上首的吴桥,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黄花梨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锐利的光。
船厂的消耗在他预料之中,打造一支足以纵横海上的力量,本就是最烧钱的事情。但他也没想到,陵水工坊如此迅猛的盈利势头,竟然也被压得喘不过气。
“我们的脚步不能停。”吴桥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船,不仅要造,还要造得更多、更好!开拓点要增加,工坊要扩建,军队要武装,每一项都需要海量的银子。坐吃山空,或是畏缩不前,只有死路一条。”
他目光扫过孙孟霖和沈文清,看到他们脸上深切的忧虑,话锋随即一转:“所以,我们不能只盯着眼前这几本账册,不能只靠着工坊一点一滴的积累。我们需要一种新的法子,一种能撬动更大力量,能将散落在各处的‘死钱’变成我们手中‘活钱’的法子。”
孙孟霖和沈文清立刻抬起头,目光聚焦在吴桥身上。
他们知道,东主必有后文。
吴桥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他思虑已久的构想:“我意,我们开设一家‘银行’。”
“银行?”孙孟霖一愣,这个名词有些陌生,但听起来似乎与钱庄类似,“东主是说,像城里那些钱庄、票号一样,帮人汇兑银钱,收取费用?”
“不完全是。”吴桥摇了摇头,石破天惊地说道,“我们的银行,与所有钱庄都不同。它不仅要为人保管银钱,更要主动吸引人来存钱。而且,百姓若是将银钱存入我们的银行,非但不用缴纳保管费,我们银行,还要按期倒付给他们利息!”
“什么?!”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将孙孟霖和沈文清炸得目瞪口呆!
孙孟霖猛地站起身,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东主!您是说,百姓把银子存到咱们这儿,咱们不光不收他们看管钱箱子的费用,还…还倒给他们钱?这、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明摆着是亏掉底裤的买卖吗?船厂花钱如流水,咱们正缺银子,怎么还能往外撒钱?!”
他急得额头都冒出了汗珠,觉得吴桥是不是被财政压力逼得有些失了方寸。
沈文清虽然还能稳坐,但脸上的肌肉也绷紧了,他捋着短须的手停在半空,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东主,此事……还请三思!自古钱庄、银铺,为人寄存银钱,收取‘窖藏费’、‘保管费’,乃是天经地义。即便是信誉卓着、通行全国的山西票号,汇兑银两也要收取汇水。这‘存款付息’……闻所未闻,实在是…有悖千年来的商道常理啊!”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恭敬,但那份强烈的不解和反对之意,已经表露无遗。
看着两位心腹干将如此激烈的反应,吴桥反而笑了。
他脸上没什么怒意,只是再次将面前那本画满了表格图形的特殊账册,往桌子中央推了推。
“常理?”吴桥的语气带着一种看透迷雾的淡然,“常理若是亘古不变,你我如今大概还在珠江口拉网捕鱼呢,又何来这陵水基业?常理说海外是瘴疠之地,来了九死一生,我们不是也活得好好的,还创下这片家当?”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繁忙的陵水港,码头上,新下水的海船正扬起风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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