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甚至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随着队伍移动,脑子里也是浑浑噩噩的。
不过,文安也能感觉到,自己暂时……活下来了?
可是,被这群煞神带走,前途又是何方?
文安看着逐渐被暮色完全吞噬的荒野,以及远处那若隐若现、似乎象征着秩序与危险并存的军营轮廓,心中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更深、更沉的茫然和不安。
文安被两名兵士几乎是半拖半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随着这支疲惫却依旧带着肃杀之气的队伍移动。
暮色四合,最后一点天光也被地平线吞噬,只剩下队伍中零星的火把在黑暗中跳跃,映照着一张张或麻木或疲惫或依旧警惕的脸。
行进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连绵的阴影,以及星星点点的、规模远比他们这队人马庞大得多的灯火。
空气中弥漫的气息也变得复杂起来,除了血腥和汗臭,多了马匹的膻气、炊烟的呛人味道,以及一种……许多人聚集在一起所形成的、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生机与压抑的场域感。
军营。
随着距离拉近,文安看到了营寨外围粗糙但坚实的木质栅栏,以及栅栏后影影绰绰、排列得不算整齐但数量众多的帐篷轮廓。
营门口有持戟的哨兵矗立,身影在火盆的光线下被拉得忽长忽短。队伍前方有人与哨兵简短交接,沉重的寨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进入营寨,光线稍微亮了一些。放眼望去,帐篷如同雨后冒出的蘑菇,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道路泥泞,踩上去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混杂着车辙印和马粪的痕迹。空气中各种气味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小队,甲胄碰撞声、压低了的交谈声、伤兵的呻吟声、战马偶尔的响鼻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嗡嗡背景音,压迫着文安的耳膜。
文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营寨中央区域几面高高竖立的旗帜吸引。其中一面最大,底色玄黑,在火把光芒映照下,一个巨大的、笔画遒劲的“唐”字隐约可见,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自有一股威严气势。旁边稍小一些的旗帜上,则绣着“尉迟”二字。
唐……尉迟……
文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之前的猜测似乎正在被证实。唐朝,尉迟……那个年轻校尉,难道真的是那位名将之后?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他这样一个来自后世、微不足道的灵魂,竟然阴差阳错地,闯入了这段曾经只存在于书本和想象中的历史现场。
队伍没有前往中央区域那些看起来更规整、守卫也更森严的帐篷,而是拐向了营寨边缘一片相对偏僻的角落。
这里的帐篷更为简陋低矮,有些甚至只是用树枝和破布勉强搭成的窝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浓重的汗臭和……某种不太好闻的、类似变质食物的酸馊气。
文安被带到了其中一个灰扑扑的帐篷前。押送他的兵士掀开厚重的、打着补丁的粗麻布门帘,一股混合着脚臭、体味和霉味的浑浊热气扑面而来,呛得文安差点背过气去。
“进去。”
兵士简短地命令道,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像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行李。
文安踉跄着被推了进去。帐篷内部空间狭小,地上铺着些干草,上面或坐或卧着五六名兵卒。他们大多脱下了沾满污垢的皮甲,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露出精壮或瘦削、但都布满新旧伤痕的身体。听到动静,他们齐刷刷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落在文安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那些目光里带着好奇、审视、漠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外。文安瞬间感觉自己的皮肤像被无数细小的针尖刺中,他下意识地缩起脖子,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脚下的干草里。
社恐的本能在这一刻汹涌爆发,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扔进狼群的羊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哪来的小子?”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粗声问道,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带文安进来的兵士随口答道:“校尉捡回来的,山里逃出来的,说是庄子被突厥崽子屠了。让他先在这儿凑合一宿。”
“哦……”
刀疤脸上下打量了文安几眼,那目光像是在掂量一块肉的价值,随即失去了兴趣,重新躺回干草上,闭上了眼睛。
其他人也大多收回了目光,继续各自发呆或低声交谈,仿佛文安的存在只是一粒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平复。
但这种被无视,反而让文安稍微松了口气。他默默地、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挪到帐篷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那里堆着些杂物,气味也更难闻,但至少光线最暗,能给他一点可怜的安全感。他抱着膝盖,蜷缩着坐下,将脸埋进臂弯里。
帐篷外,夜风呼啸,吹得帐篷布哗啦啦作响,夹杂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刁斗声和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营寨仿佛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文安的心跳始终无法平复,咚咚地敲击着胸腔,像是在为他岌岌可危的命运倒计时。
文安摸了摸怀里贴身藏着的那些“布泉”铜钱和那颗珍珠,冰凉的触感稍微拉回了一点现实感。
但这点微不足道的“财富”,在这个庞大的、充满未知和暴力的军事机器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他不知道那个尉迟校尉会如何处置他。是暂时收留,还是等刘三宝……那个被自己胡乱缝合的队正死了之后,随手把自己打发走,或者……更糟?他不敢深想。
对于未来,文安没有任何规划,也无力规划。他就像一片随风飘荡的落叶,落点完全不由自己掌控。
这种彻底的、身不由己的失控感,比在秦岭深处独自面对野兽时更让他感到恐惧。至少在那里,他还能决定自己是往前走还是往后退。而在这里,他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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