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折腾到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感觉没睡多久,就被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惊醒。“郎君,郎君?时辰差不多了,该起了。”是王禄的声音。
文安猛地坐起身,心脏怦怦直跳,像是要去上刑场。窗外天色刚泛起鱼肚白。他磨磨蹭蹭地穿衣,洗漱,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张婶准备的朝食——和昨天差不多的小米粥和胡饼。
刚放下筷子,院门外就传来了尉迟宝林那特有的大嗓门和毫不客气的拍门声:“文兄弟!文安!起了没?走了走了!”
文安手一抖,差点把面前的空碗碰倒。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一般,慢吞吞地站起身。
尉迟宝林一身利落的胡服,精神抖擞地跨进院子,看到文安那副魂不守舍、脸色发白的样子,不由得乐了:“哟,这是咋了?没睡好?紧张个啥!哥哥我带你去,保准没事!”
文安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吭声。
尉迟宝林抬头看了看天色,催促道:“赶紧的,辰时一刻了!虽说巳时正才点卯,但头一天去,得给上官留个好印象,早点到没错!”
他不由分说,拉着文安就往外走。王禄赶紧小跑着跟上,递上一个不大的布包,里面装着文安的告身文书和几串零散铜钱。
马车早已等在坊门外。
两人上了车,轱辘碾过清晨空旷的街道,朝着皇城方向驶去。越靠近皇城,街道越发宽阔笔直,气氛也越发肃穆。
高大的坊墙变成了官署衙门的围墙,朱漆大门,石狮矗立,偶尔有穿着各色官袍的吏员步履匆匆地走过。
尉迟宝林在一旁絮絮叨叨地介绍:“将作监嘛,归工部管。头儿是将作大匠,正四品下,一般是宗室或者重臣兼任,平时不太管事。实际管事儿的是两位少监,从四品下。再下面就是丞、主簿之类……你那个监丞,正九品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具体干啥,到时候少监自然会安排。”
文安听得云里雾里,只记住了“将作大匠”“少监”“丞”这几个词,至于品级和职责,在他脑子里混作一团。他只觉得胃里那股熟悉的抽搐感又来了。
马车在一处规模宏大的官署建筑群前停下。比起周围其他衙门,这里的院墙似乎有些寒酸,门口也没有石狮,只有两个穿着普通号衣的守卫。门楣上的匾额写着三个大字“将作监”,字体倒是端正厚重。
比起隔壁兵部、吏部门前车马络绎不绝的景象,将作监门口显得冷清不少。
尉迟宝林跳下马车,拍了拍文安的肩膀:“到了!我就送你到这儿,里面我就不进去了,规矩所限。你自个儿进去,找到主簿厅,递上告身,自有人带你见少监。别怕,哥哥我就在附近遛达,等你下值!”
文安一听尉迟宝林不进去,腿更软了,下意识就想抓住他袖子。尉迟宝林却哈哈一笑,用力推了他一把:“快去!磨蹭啥!记住,你可是陛下亲封的渭南县男,有点气势!”
文安被他推得踉跄一步,差点绊倒在门槛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尉迟宝林,对方正朝他挥着拳头,一副“我看好你”的架势。
文安心里哀叹一声,知道躲不过了,只得硬着头皮,抱着那个小布包,像只被赶上架的瘦鸭,一步一趋地挪进了将作监那扇对他而言如同巨兽之口的大门。
门内是一个极其宽阔的庭院,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地面铺着青石板,扫得不见一片落叶。庭院四周是一排排高大的廨房,青砖灰瓦,廊柱森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木料、油漆、石灰和金属的奇特气味。
此时已是辰时三刻左右,院子里人来人往。有穿着青色官袍的低阶官员,有穿着褐色号衣的工匠模样的吏员,还有抱着卷宗簿册匆匆走过的书吏。没人特别注意他这个生面孔,各自忙碌着。
文安缩着脖子,贴着廊檐下走,眼睛四处逡巡,想找到所谓的“主簿厅”。可他根本不认识路,那些廨房门口挂着的牌子,写的又是篆书或隶书,他辨认起来十分吃力。
他不敢开口问人,生怕一开口就暴露自己的无知和紧张。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回廊里乱转。越转心里越慌,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完了,第一天就要因为找不到地方而迟到吗?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个抱着高高一大摞图纸、差点撞倒他的年轻书吏救了他。那书吏稳住身形,看了文安一眼,见他穿着不合身的青色官袍,面生得很,便客气地问了一句:“这位……郎君?面生得很,是来找人还是?”
文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从布包里掏出自己的告身文书,声音细若蚊蚋:“在……在下文安,新……新任监丞,来……来点卯,不知主簿厅……”
那年轻书吏一听“新任监丞”,又瞥见他告身上“将作监丞”几个字和下面的官印,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态度恭敬了不少:“原来是文丞!失敬失敬!主簿厅就在前面左拐第二间,下官带您过去?”
文安连忙摆手:“不,不用,指……指个路就行,多谢。”
按照书吏指的方向,文安总算找到了主簿厅。里面坐着几个书吏,正在整理文书。文安递上告身,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主簿接过,验看无误,在本簿上登记了名字,态度不冷不热,公事公办地道:“文丞稍候,下官这便去禀报阎少监。”
文安心里咯噔一下,少监?阎立德?倒是知道这个人,算得上是文安这一行的祖师爷了。只是一来就要见这么大的官?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默默等待。
没过多久,那主簿回来,示意文安跟他走。两人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更为宽敞、陈设也稍显精致的廨房外。主簿在门外通报了一声:“阎少监,新任监丞文安带到。”
里面传来一个低沉而略显沙哑的声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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