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在孤峰上凝成细珠，顺着孙景昭翡翠色的皮肤滑落。
他手中骨笛轻颤，吹出的调子像蛇信子扫过人心——东边村落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几个染毒的百姓正用瓦片割自己的手腕，眼神空洞却带着诡异的笑意。
王妃！许怀安攥着玻璃管的手在抖，管中绿色液体正沿着管壁攀爬，这毒...它会动！他将显微镜推到云苏微面前，您看，孢子表面长出了神经突触模样的倒刺，刚才我用银针戳了下，它竟顺着金属丝往我指尖钻！
云苏微俯下身。
显微镜下，那些本该无序飘散的孢子正以精准的队列移动，每个凸起都完美贴合人类神经末梢的弧度。
她想起前世实验室里被强制进化的病毒株——科研人员总说，最后却被反噬成了培养皿里的养料。
他不是疯，是在当。她指尖叩了叩桌面，孙景昭想让这些毒成为他的手、他的眼，替他撕碎所有阻碍。话音未落，又一声尖叫刺破雨幕，她猛地抬头，看见三个孩童正互相撕扯着头发往火坑里跳，母亲在后面追得跌跌撞撞。
离玄烬的玄甲突然挡住她的视线。
他指尖沾了点雨水，放在鼻端轻嗅：毒雾开始分层次流动了，下层迷神，上层锁喉。他转身对萧厉道：带玄甲军列雁行阵，把百姓往西北山坳引——那里风大，毒雾散得快。
殿下！萧厉抱拳的手青筋暴起，末将请命带死士断后！
不必。离玄烬抽出腰间软剑，剑鞘在萧厉肩头重重一磕，你护着百姓，我去会会这位。他转身时，猩红斗篷扫过云苏微的手背，阿微的诱饵车队该动了。
云苏微摸了摸怀里的药箱——里面装着半瓶用猪胆汁和艾草汁调的墨绿色液体，是她特意让陈骁用猪血泡了三天的母汤株。
她冲陈骁点头：按计划，先往南绕半里，再折向西南。陈骁翻身上马时，她又补了句：谣言要传得真些，就说我怕担责任，连夜卷着救命药跑了。
陈骁的马队刚消失在雨幕里，西北方就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孙景昭的翡翠色身影立在高岗上，骨笛尖指向车队方向，毒雾竟像有生命般分出一道支流，顺着马蹄印蜿蜒而去。
他动了。云苏微攥紧袖中的乌金针，去后山的密道。
离玄烬的玄甲军走得极快，马蹄声却轻得像猫步。
直到他们摸到孙景昭身后的山坳，萧厉突然低吼：小心！一支淬毒的弩箭破空而来，离玄烬旋身避开，箭头却擦着他的左肋划开道血口。
殿下！萧厉扑过来，后背顿时绽开朵血花。
他咬着牙撕开衣襟，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旧伤疤：末将这条命，本就是七王府救的。他从怀里摸出块带血的玉牌，上面刻着玄甲卫三个篆字，属下...没辱没...七王府的旗...话音未落，他的手垂了下去，眼睛还瞪得老大，仿佛要看清离玄烬最后一面。
离玄烬单膝跪地，将萧厉的眼皮轻轻合上。
他解下自己的玄甲披在萧厉身上，又抽出萧厉的佩刀插在泥里——刀身映着雨幕，像面褪色的旗帜。等我回来。他对着刀身说了句，起身时，眼底的暗红比血更浓。
此时的孙景昭正站在诱饵车队前，骨笛已经收进袖中。
他伸手去揭药箱的红绸，指尖刚碰到铜锁，云苏微的声音就从高处传来：你兄长死前，也是这样笑着摸药箱的。
孙景昭的手顿住了。
他缓缓抬头，看见云苏微立在崖边，身侧是卷泛黄的医案。贞元十年，太医院判孙景文反对你父亲篡改《千金方》里的解毒方，被赐了安神汤她展开医案，这是他临终前用血写的诉状，说我弟景昭最是良善，莫要教他见着这脏事
翡翠色的纹路在孙景昭脸上剧烈跳动。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良善？
我跪在祠堂三天三夜求父亲停手，他说医者若不能为权所用，与草芥何异他的指甲掐进掌心，我要让所有说医者仁心的人看看——仁心，能挡得住毒吗？
能挡得住人心的毒。云苏微的乌金针在指间转了个圈，你父亲用权压人，你用毒杀人，本质上都是在怕。
怕自己不够强，怕别人不服你。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可真正的医者，从不怕病毒，只怕人心先烂了。
孙景昭的瞳孔骤缩成针尖。
他突然甩袖，数十个毒囊从腰间炸开来，绿色雾气瞬间吞没整片山谷。
云苏微早有准备，反手拍向腰间的小玉鼎——这是系统刚解封的第二层仓库里的宝贝。
鼎身发出嗡鸣，无数金色药粉喷薄而出，遇毒即爆，像串连珠炮似的在雾里炸开，毒雾竟被撕出条通路。
三十六针，封！她足尖点着崖边的石块跃下，乌金针在雨中划出银线。
第一针扎中肩井穴，第二针透大椎，第三针入风池——孙景昭的动作越来越慢，翡翠色的纹路开始龟裂，露出下面青灰的皮肤。
离玄烬的箭就是这时到的。
箭尖淬着云苏微特意调的苏命丸原液，专破百毒。
它穿透孙景昭的咽喉时，他正张着嘴要喊什么，声音却永远卡在了喉咙里。
毒雾开始消散。
云苏微扶着块焦黑的石柱，喉间突然腥甜，一口黑血喷在石上。
离玄烬冲过来将她抱进怀里，玄甲上还沾着萧厉的血，谁准你一个人撑到现在？他的声音发颤，手指颤抖着去擦她嘴角的血。
云苏微抬头，看见东边的云层里透出点金光。
她笑了，手指向天际：你看...火灭了。
晨雾中，一面染血的七王府旗帜正猎猎作响。
旗面上字的金线被烧去大半，却依然挺得笔直，像把插在废墟里的剑。
系统提示音在云苏微识海里响起，带着点机械的嗡鸣：【仓库第二层封印解除，药鼎已激活，可炼制复合丹药】
离玄烬低头，看见她眼尾还沾着泥点，却笑得比晨光还亮。
他将她抱得更紧，玄甲上的血渍渐渐渗进她的素衣，像朵正在绽放的花。
西北山坳里，百姓们挤在临时搭的草棚下。
有个老妇人突然指着东方喊：看！
毒雾散了！人群哄地涌出来，望着渐亮的天色，有人跪下来哭，有人互相拥抱。
没人注意到，离玄烬的玄甲军正从山后绕过来，将最后几缕毒雾彻底驱散。
而在北营废墟的焦土上，不知谁捡了块烧剩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字。
他擦了擦上面的灰，郑重地插在土堆上。
风过时，木牌晃了晃，却始终没倒。
这一夜的雨，终究还是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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