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战船的锚链砸入浅滩的声响惊飞了岛上的水鸟。
云苏微望着离玄烬踏着浪头登岸，玄色大氅下摆还滴着湖水，发梢沾着的水珠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身后影十三带着秘阁暗卫如墨色潮水漫过沙滩，不过片刻工夫，雾隐岛的每处礁石都立了持弩的守卫。
陆先生如何了？离玄烬走到她面前时，身上还带着湖水的冷意。
他没像往常那样调笑，目光直接扫过她怀里的密封陶罐，又落在她泛白的指节上。
云苏微这才惊觉自己还攥着那只装母液的陶罐，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正沿着罐身往下淌。
她低头看向自己被指甲掐破的掌心，声音发涩：师父中了乌头毒，我得立刻施针。
离玄烬的指尖轻轻覆上她手背，将陶罐接过去收入袖中：我守着。他说这话时，指腹擦过她掌心里的血，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兽。
暗室里，陆昭明的白发铺在草席上，比昨夜更显苍白。
他颈侧的弩箭已经被小竹拔了，伤口却仍在渗黑血，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抓着云苏微的手腕直喊：阿初别怕，井里凉，忍一忍......
云苏微的银针刚触到他大椎穴，眼前突然炸开刺目的火光。
那是十年前的宫苑，火势舔着琉璃瓦，浓烟里一个穿青衫的老太医背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往井边跑。
少女的脸被血糊住了，可云苏微分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响——那是原主濒死的记忆！
老太医边跑边喊：莫负苍生！话音未落，数支弩箭穿透他的后背，血溅在少女脸上，将二字染得猩红。
云苏微手一抖，银针地掉在地上。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她这才看清，记忆里那个老太医的面容，和此刻榻上的陆昭明竟有七分相似！
微微？离玄烬的手按在她肩头上，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看见什么了？
云苏微喉头发紧。
原主的记忆里，她是定国公府被苛待的嫡女，可此刻才知道，原来她曾是宫变中被追杀的，而救她的人，是眼前这个快咽气的老者。
她望着陆昭明烧得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他总说医者当有大慈悲，原来那慈悲，是拿自己的命换过别人的命的。
没事。她弯腰捡起银针，指尖却在发抖，师父的毒入心脉了，我得用九连环针法。
离玄烬没再追问，只退后半步，袖中短刃的寒光在暗室里晃了晃——他在替她守着门。
三日后，南诏使者的金顶帐篷立在岛北沙滩。
云苏微隔着纱帘望着对方使者腰间的南诏玉牌，嘴角勾起冷笑。
小竹穿着她的月白裙裳坐在上首，茶盏里的碧螺春腾起袅袅白雾，而她自己则躲在帐外的礁石后，借着系统仓库里的微型望远镜观察。
云姑娘可愿将苏氏母液的配方交于我南诏？
百车药材不过是见面礼，往后......
使者大人喝口茶吧。小竹端起茶盏递过去，指节微微发颤——那是他在演她的。
云苏微盯着望远镜里的画面。
果然，使者身后的灰衣随从借递茶之机，用指甲盖刮了下杯沿。
她捏紧手里的荧光剂检测灯，等那随从的指尖刚缩回去，便大步掀开帐帘：刮下来的，是我涂的神经荧光剂吧？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转过来。
云苏微扯过小竹的手护在身后，将检测灯对准那随从的指尖——幽蓝的光线下，他指甲缝里泛着诡异的绿光。
你们不是来求医，是来偷命！她的声音像淬了冰，蚀心瘟的可控毒株，是不是？
南诏使者的脸瞬间煞白。
云苏微反手从系统仓库摸出半页烧焦的《西法医典》，拍在案上：想要技术？
可以。
但我只教救人之法，绝不授杀人之道。她盯着使者脖颈处跳动的青筋，若再敢动歪心思，我不介意让南诏的药材，变成你们皇室的陪葬。
归程的船行至半途，风暴毫无预兆地来了。
船身被浪头拍得东倒西歪，小竹抱着药箱蹲在角落吐得脸色发青，离玄烬却稳如磐石地立在船头，指挥水手收帆。
云苏微正想过去帮忙，船尾突然传来惊呼：有人落水了！
等她跟着众人跑到船尾，却见几个渔民正抬着个抽搐的孩童往舱里送。
孩童的小脸烧得通红，手指蜷成鸡爪状，脉象乱得像擂鼓。
云苏微刚搭脉，眼前又闪过记忆碎片——一个穿黑鞋的男人蹲在野地里，指着毒蘑菇对孩童笑：这蘑菇甜，吃了长个子。
毒蘑菇！她脱口而出，快取甘草汤灌下去，再用银针扎少商穴放血！
等孩童缓过来，她拽着渔民问：这几天可见过穿黑鞋的采药人？渔民一拍大腿：有！
昨天还见他在东山采菌子，说是给太医院送药材！
云苏微的瞳孔骤缩。
太医院？
她立刻让离玄烬派影十三去追，自己则翻出系统里的追踪粉撒在孩童衣摆。
果然，黄昏时影十三押着个灰袍男人回来，那男人的鞋尖沾着东山的红土，正是记忆里的黑鞋！
当年御毒司被废，你们这些专研毒术的太医便没了活路。云苏微捏着银针逼近他，所以想借疫病让朝廷重开御毒司？
男人的冷汗滴在甲板上，突然扑过来要抓她手腕：你懂什么！
没有御毒司，谁来制衡那些用毒的刺客......
我来。云苏微的银针地扎进他舌根，真正的制衡，不是以毒攻毒，是让下毒的人，永远怕被抓。
陆昭明是在船靠岸的前一夜走的。
他攥着云苏微的手，掌心热得烫人：我当年收异族徒弟，被太医院赶出来......不后悔。他的目光穿过舱窗望向海面，怕的是你一个人，要扛所有骂名，背所有因果。
师父......云苏微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真正的医者，不在库中有何物。陆昭明的拇指轻轻抹过她眼角，在心中有何念。
他的手垂下去时，小竹跪在舱门口，用匕首割下左小指。
血珠落在甲板上，他哑着嗓子说：弟子小竹，终身守岛传医，绝不让医道断绝。
云苏微将最后一瓶母液封进系统加密层，设定权限时，系统突然震动。
一行金色小字浮现在识海：记忆回溯已激活，可用次数x∞。
返程船行至扬州水域时，夜风卷着潮湿的水汽扑在脸上。
云苏微倚着栏杆看月亮，掌心突然发烫——一段影像不受控制地浮现：年幼的离玄烬缩在宫墙角落，手里攥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母妃今日用了三钱朱砂。
在看什么？离玄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苏微猛地转身，撞进他怀里。
他身上带着龙涎香的味道，比湖水温暖许多。
她抬头看他，却见他眼底映着月光，深不见底，仿佛早已知晓她看到了什么。
你说......他的手指轻轻勾住她一缕发丝，如果有一天你的成了万人觊觎之物，我会不会第一个杀了你？
云苏微的呼吸一滞。
他却低笑起来，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傻姑娘，我只会杀了所有觊觎它的人。
他转身走进舱房时，云苏微听见水手们在议论：扬州城这几天怪得很，听说有孩童高热不退，那症状......像极了十年前的蚀心瘟。
她望着船舷外翻涌的浪，掌心的系统提示又跳出来。
这次不是文字，是段模糊的影像——扬州城的青石板路上，一个戴斗笠的人正往井里撒什么粉末，而井边，几个孩童捧着水碗，笑得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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