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雪粒子打在阿骨后颈，像撒了把碎冰。
他盲眼的瞳孔在夜色里微微收缩，喉结动了动，终于在那缕薄荷香逼近到五步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开口：姐姐，今晚要抽清髓浆
云苏微的脚步顿在松影里。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清髓浆，她在古籍里见过，是用孩童脑浆混合蛊虫分泌物炼的毒引，抽一次能让三十个孩子的脑子变成浆糊。
三十个。阿骨耳后的朱砂胎记泛起淡粉，那是她昨日用细辛和蟾酥调的药记，通过刺激耳后神经传递加密信息，戌时三刻，摩罗的人往通风口撒了安息香，孩子们现在该睡死了，可我听见...有个小女娃在啃自己的指甲。
云苏微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摸出腰间挂的檀木药盒，指尖在盒面刻的字上蹭了蹭——这是她用系统仓库里的薄荷脑、艾草和少量曼陀罗配的逆引香丸，能扰乱蛊虫的嗅觉神经。
去左边第三块冰棱后面。她把药丸塞进阿骨掌心，等我数到三百，把这半颗碾碎了塞进通风口。
阿骨没接，反而抓住她手腕。
九岁的小手骨节分明，却带着不属于孩童的冷：姐姐要去主窟。
不是问句。
云苏微喉间发紧——阿骨的听觉能分辨出洞窟内每一声呼吸的频率，她藏在袖中的柳叶刀刮过石壁的轻响，早被他捕捉了去。
我数到三百。她重复，抽回手时在他手背按了按，那是的暗号。
阿骨这才低头把药丸收进怀里。
他摸出竹笛抵在唇边，吹出半段走调的《采莲曲》——这是影童们的平安哨。
云苏微借着雪光看他苍白的小脸，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破庙，这孩子被人贩子打断腿还咬着牙给她指路，此刻却因为担心她，连竹笛都握不稳。
阿骨。她蹲下来，用拇指抹掉他鼻尖的雪粒，等救出所有孩子，我带你去西市吃糖蒸酥酪。
阿骨的睫毛颤了颤，眉眼弯成月牙：要加桂花蜜。
云苏微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姐姐小心。
她没回头，提气跃上冰瀑，靴底的冰爪在岩壁刮出刺啦声响——这声响会被风雪盖住，但足够让主窟里的守卫以为是冰棱坠落。
主窟的腐甜腥气比侧洞更浓。
云苏微贴着石壁滑下，目光扫过中央的青铜台——上面躺着个枯瘦老妪，白发黏成缕，全身血管凸起如青黑藤蔓，最骇人的是她的胸腔，随着呼吸起伏时，能看见里面有团暗红色的东西在游动，像条活物。
蛊母婆婆。她想起阿骨说的情报，前朝药佛门徒遗孤，为了让族人活下来，自愿成为蛊王宿主。
可此刻老妪的指甲深深抠进石台，喉间发出非人的呜咽，哪有半分的模样？
云苏微摸出随身携带的羊脂玉瓶，用银针对着老妪的嘴角一挑，接住半滴唾液。
系统仓库的检测仪在她意识里发出的轻响——菌株匹配度98%。
和王府药井的淤泥一样。她瞳孔微缩。
三个月前她替离玄烬查王府旧案，在废弃药井里发现过这种泛着幽绿的淤泥，当时只当是年久腐败，如今看来...
姐姐...
微弱的呼唤从脚边传来。
云苏微低头，看见个穿青布小袄的男孩，颈后的细管还在渗血，却强撑着拽她裙角。
她立刻蹲下，用银针封住他的百会穴——这是她刚从系统医学典籍里学的记忆回溯术，能让濒死之人短暂回忆最后画面。
男孩的眼皮剧烈跳动。
云苏微的意识里突然闪过画面：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口青石井边站着个穿黑袍的男人，他背对着镜头，但云苏微认得那腰间的墨玉扳指——是她名义上的弟弟，定国公府二公子云承宇。
他手里捧着只陶罐，正往井里倒黑色液体，旁边跪着个独目男人，正是摩罗。
圣血归位，战蛊重生！摩罗的声音带着癫狂的虔诚。
云苏微猛地抽回手，后背抵在石壁上。
原来所谓的万魂灯根本不是摩罗教的邪术，是定国公府当年污染药井，培育出变种蛊虫，再借摩罗的手养蛊！
姐姐！
小桃的声音从侧洞传来，带着哭腔。
云苏微迅速把银针收进袖中，刚起身就看见小桃跌跌撞撞跑来，衣襟里的熏香包被她捏得粉碎——那是她用系统里的石菖蒲和远志配的醒神雾，能让被蛊虫控制的人短暂清醒。
石台上的孩童们陆续动了。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突然扑进她怀里，鼻涕眼泪糊在她心口：姐姐，他们说...说我娘不要我了...
不会的。云苏微摸着小丫头的发顶，喉咙发紧。
她教过这些孩子缝护身符，给他们讲过娘亲在很远的地方攒钱接你们回家，此刻才知道，那些被遗弃的孩子，根本是被定国公府和摩罗教联手绑架的。
快跑！
突然有个男孩抱住她的腿，声音带着破音的尖锐。
云苏微低头，看见他颈后的细管正在渗出黑血——这是蛊虫感知到危险的征兆。
她刚要开口，就听见洞窟外传来皮靴碾过碎骨的声响。
你动了母灯？！
摩罗的独目在火把下泛着幽光。
他手持骨杖，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持剑亲卫，身上的兽皮披风还沾着雪。
云苏微注意到他左眼角的金漆图腾在发抖——这是他暴怒的标志。
小桃！她把小丫头塞进小桃怀里，带他们从暗道出！
小桃刚跑两步，就被亲卫的剑刃拦住。
摩罗挥了挥骨杖，亲卫们立刻呈扇形围上来。
云苏微退到石台边，后背抵着蛊母婆婆的脚——老妪的手指突然抓住她的脚踝，力气大得惊人。
圣血...圣血...老妪的声音分裂成男女两重，杀了她...蛊王要喝圣血...
云苏微反手用银针扎她的劳宫穴，老妪吃痛松开手。
这时小桃突然扑过来，用身子挡住刺向云苏微的剑。
鲜血溅在云苏微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小桃！她接住小桃往下坠的身子，看见剑尖从她右肩穿出，血珠顺着剑尖滴在雪地上，绽开小红花。
摩罗的独目眯成一条缝：你以为你能救走他们？
每个孩子体内都有唤魂蛊，离开百丈便会暴毙。他用骨杖挑起云苏微的药箱，倒是这箱子里的东西...够我炼三炉万魂灯
云苏微的指甲掐进小桃的背。
她能感觉到小桃的血透过自己的锦缎裙渗进来，湿了一片。
系统仓库里的解毒丹在她意识里闪烁，可现在不是时候——她得先带孩子们离开。
阿骨！她对着洞口方向大喊。
回答她的是一声尖锐的号角。
云苏微抱着小桃冲向出口，风雪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飞。
她看见雪原上，一道赤红焰火划破夜空，炸成星芒——那是离玄烬和她约定的破阵信号。
姐姐...疼...小桃的声音越来越轻。
云苏微摸出怀里的解毒丹塞进她嘴里，目光扫过药箱角落——那里有枚她刚才从蛊母婆婆身上取的蛊卵，此刻正裂开条细缝，半截银丝从中钻出来，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洞窟外传来马蹄声，像闷雷滚过冰面。
云苏微抱着小桃站在雪地里，看着那道银丝越爬越长，最终没入她的袖中。
她舔了舔唇角的血，露出个冷冽的笑——离玄烬的玄甲军该到了，而这枚刚孵化的蛊虫...正好让摩罗看看，谁才是玩毒的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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