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月光带着凉意，洒在陈家院角的梧桐树上，落下斑驳的影子。距离秀梅嫁去刘家的日子还有一个月，张仙凤却没再让她做针线活，反而每天晚饭过后，就把她叫进自己屋里，美其名曰“教规矩”。
这天晚上，宋茜刚把厨房的碗筷收拾好，就听见张仙凤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秀梅，你过来！跟你说的话记住没？”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张仙凤又要教那些“规矩”了，悄悄往窗边挪了挪，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屋里，张仙凤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个鞋底，却没穿针引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站在对面的秀梅：“我跟你说，嫁过去就是刘家的人了，得懂伺候男人的规矩。男人说啥就是啥，别犟嘴，别跟男人顶牛，知道不？”
秀梅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知道了，娘。”
“知道了还不行，得记在心里！”张仙凤放下鞋底，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点狠劲，“我跟你说，男人就是天，女人就是地，地得顺着天。你刘损云哥是刘家的独苗，以后家里的事都得听他的。他让你往东，你别往西；他让你做饭，你别洗衣；他要是不高兴了，你得哄着，别让他生气。”
秀梅的脸慢慢白了，指尖泛出青白。她想起宋茜嫂子跟她说过的话，说女人也能认字，也能自己挣钱，也能自己做主自己的日子。可现在娘说的，跟嫂子说的完全不一样——在娘眼里，她嫁过去就是伺候人的，连犟嘴的权利都没有。
“娘，要是……要是他让我做不好的事呢？”秀梅小声问，声音带着点颤抖。她想起秀兰在婆家的日子，秀兰的丈夫让她冬天洗冷水澡，秀兰不肯，就被打得浑身是伤。
“啥叫好的不好的？男人让你做的，就是好的！”张仙凤瞪了她一眼，语气更重了，“你别跟我学那些歪理！女人家嫁了人，就是为了伺候男人，生儿育女。你要是敢跟刘损云犟嘴，要是敢让刘家不高兴，我第一个不饶你！到时候你被刘家休回来，看谁还敢要你！”
“休回来”三个字像刀子似的扎在秀梅心上，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她知道，在村里，被休回来的女人有多难，不仅要被人戳脊梁骨，还得一辈子待在家里，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张仙凤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怕了，又放缓了语气，却还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刘婶说了，刘损云喜欢温顺的女人，你只要听话，好好伺候他，好好给他生儿子，以后在刘家就能站稳脚跟，就能过上好日子。不然，你跟秀兰似的，天天被婆家打骂，有你哭的！”
提到秀兰，秀梅的心里更酸了。她上次去看秀兰，秀兰的胳膊上还带着淤青，说是被丈夫打的，可秀兰不敢说，只能偷偷哭。难道她嫁过去，也要像秀兰一样，天天挨打受骂，连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吗？
“娘，我不想……”秀梅的声音带着哭腔，话没说完就被张仙凤打断了。
“不想也得想！”张仙凤拍了下炕沿，声音陡然拔高，“这婚事是我跟你刘婶定的，你想悔婚？我告诉你，没门！你要是敢悔婚，我就把你送到邻村当童养媳，让你一辈子受苦！”
秀梅吓得浑身一哆嗦，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知道，张仙凤说到做到，要是她敢悔婚，真的会把她送走。
窗外的宋茜听得心都揪紧了，她想推门进去帮秀梅说句话，可又怕张仙凤迁怒于秀梅，只能攥着拳头，在心里替秀梅着急。她想起自己嫁进陈家时，张仙凤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说“男人说啥就是啥”，可她听话了，却还是被打骂，还是被嫌弃，还是没过上好日子。
屋里，张仙凤还在絮絮叨叨地教“规矩”，一会儿说“早上要比男人起得早，把洗脸水端到男人跟前”，一会儿说“晚上要给男人捶背捏腿，等男人睡了才能睡”，一会儿又说“男人在外头跟别人喝酒，别管，管了就是不懂事”。
秀梅站在原地，眼泪越流越多，脸色白得像纸。她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以后的日子，都要被这些“规矩”捆着，没有一点自由，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
直到深夜，张仙凤才让秀梅回屋。秀梅走出屋时，脚步虚浮，眼睛通红，像个丢了魂的娃娃。宋茜赶紧走过去，扶着她的胳膊，小声说：“梅梅，别听娘的，你的日子，能自己做主。”
秀梅靠在宋茜肩上，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嫂子，我不想嫁，我不想伺候男人，我不想像秀兰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宋茜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带着哽咽，“咱们再忍忍，等你嫁过去，要是刘损云对你不好，要是刘家欺负你，咱们就想办法离开，我不会不管你的。”
秀梅点了点头，眼泪把宋茜的衣襟都打湿了。两人站在月光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两个孤单却又互相依靠的影子。
回到屋，宋茜给秀梅倒了杯热水，又从枕头下拿出一本旧书——这是她之前从废品站捡的，上面有不少字。她翻开书，指着上面的“自由”两个字，小声说：“梅梅，这两个字念‘自由’，就是自己能做主的意思。以后咱们学会了认字，就能知道更多道理，就能有更多办法，就能过上有自由的日子。”
秀梅看着书上的字，又看了看宋茜坚定的眼神，心里慢慢有了点底气。她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嫂子，我跟你学认字，我想知道啥是自由，我想过有自由的日子。”
宋茜笑了笑，帮她把书翻开，借着油灯的光，一字一句地教她念。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映着两人的脸，也映着书上的字。秀梅看着那些陌生的字，心里暗暗发誓：就算要嫁去刘家，就算要面对那些“规矩”，她也要学认字，也要为自己的自由争一争，绝不能像娘说的那样，一辈子只知道伺候男人，没有一点自己的日子。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照亮了屋里的一切，也照亮了秀梅心里的希望。她知道，未来的日子或许还会很苦，可只要有宋茜嫂子陪着，只要能学会认字，她就有勇气去面对那些“规矩”，去争取属于自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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