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裹着雪粒子，砸在脸上又冷又疼。秀菊缩着脖子，手里攥着牛绳，跟在老黄牛身后往村西的草坡走。牛绳粗糙的纤维磨得手心发疼，她却不敢松开——这是张仙凤早上特意交代的，让她把牛赶到草坡上喂饱，要是牛瘦了或者出了差错，定要好好收拾她。
秀菊今年才十二岁，个子还没老黄牛的脊背高，冷风灌进她单薄的棉袄里，冻得她牙齿不停打颤。老黄牛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停下来啃两口路边残留的枯草，秀菊只能耐着性子等，心里却惦记着家里的热炕——要是此刻能坐在炕边烤烤火，哪怕只烤一会儿，也是好的。
走到草坡时，雪粒子下得更密了。秀菊把牛绳拴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上，又给牛添了些早上从家里带来的干草，才找了个背风的土坡蹲下来。风还是能吹到她，她把脸埋在膝盖里，没过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秀菊被一阵“哞——”的牛叫声惊醒。她猛地抬头，只见老黄牛挣脱了牛绳，正往草坡下的麦地跑，牛蹄子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脚印。秀菊吓得魂都没了，赶紧爬起来追，可她跑得再快，也赶不上老黄牛，只能眼睁睁看着牛跑进麦地，啃食那些刚冒芽的麦苗。
“别吃了！别吃了！”秀菊一边跑一边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知道，这些麦苗是生产队明年的希望，要是被牛啃坏了，不仅张仙凤会骂她，生产队的人也不会放过她。她扑过去想抓住牛绳，可老黄牛正吃得欢，甩着尾巴躲开了，还差点把她撞倒在地。
秀菊坐在雪地里，看着老黄牛在麦地里肆意啃食，心里又怕又急，忍不住哭了起来。雪粒子落在她的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冻得她脸颊生疼。她想站起来继续追，可腿却软得不听使唤，只能坐在原地，看着牛蹄子在麦苗上留下一个个丑陋的印子。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宋茜的声音：“秀菊！怎么了？牛呢？”
秀菊抬头一看，只见宋茜扛着锄头跑了过来，身上落满了雪。她赶紧擦干眼泪，指着麦地：“嫂子……牛跑了，跑进麦地里了……”
宋茜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心里也咯噔一下。她赶紧放下锄头，冲进麦地，朝着老黄牛跑过去。老黄牛见有人来，吓得往麦地深处跑，宋茜在后面紧追不舍，雪地里的麦苗被踩倒了一片。她跑了好一会儿，才抓住牛绳，用力把牛往麦地外拉。老黄牛还想挣扎，宋茜使出全身力气，才把它拉出麦地，拴在路边的树上。
“嫂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小心睡着了……”秀菊跑过来，拉着宋茜的衣角，哭得更凶了。
宋茜喘着粗气，擦了擦脸上的雪和汗，看着秀菊冻得通红的脸，心里满是心疼：“没事，找到了就好，别哭了，咱们赶紧把牛牵回去，免得娘担心。”她把牛绳递给秀菊，又帮她拍了拍身上的雪，“冷不冷？再坚持一会儿，到家就暖和了。”
秀菊点点头，牵着牛绳，跟在宋茜身后往家走。老黄牛似乎知道自己闯了祸，走得慢吞吞的，牛绳绷得紧紧的。一路上，秀菊都低着头，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知道，就算牛找回来了，张仙凤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回到家时，张仙凤正站在院门口，脸色阴沉得像锅底。看见她们牵着牛回来，她快步走过来，一把夺过牛绳，扔在地上，指着秀菊的鼻子骂道：“你个死丫头！让你放个牛都放不好！牛跑了多久了？是不是又偷懒睡觉了？”
秀菊吓得赶紧低下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娘，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困了……”
“错了就行了？”张仙凤捡起地上的牛绳，朝秀菊身上抽去，“你知道这牛多金贵吗？知道麦地的麦苗多重要吗？要是牛丢了，要是麦苗被啃坏了，你赔得起吗？”牛绳带着冷风抽在秀菊身上，留下一道道红印，秀菊疼得叫出声，却不敢躲。
宋茜赶紧上前拦住张仙凤：“娘，别打了，秀菊还小，她已经知道错了，而且牛也找回来了，麦苗也没啃坏多少，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你别护着她！”张仙凤甩开宋茜的手，眼神更凶了，“就是你总护着她，才让她这么不长记性！今天要是不教训她，下次她还敢偷懒！”她又举起牛绳，朝秀菊身上抽去，“给我跪下！今天不跪够两个时辰，不准起来！”
秀菊不敢违抗，赶紧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一碰到石板，就传来一阵刺骨的疼。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在石板上，很快就结成了一层薄冰。
宋茜看着秀菊跪在地上，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想再替秀菊求情，可看着张仙凤怒气冲冲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会让张仙凤更生气，说不定还会连她一起骂。
张仙凤把牛绳扔在地上，又瞪了秀菊一眼：“好好在这儿跪着，别想着偷懒，要是敢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她转身进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院子里只剩下宋茜和跪在地上的秀菊。雪粒子还在下，落在秀菊的头上、肩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宋茜蹲下来，想帮秀菊拍掉身上的雪，却被秀菊躲开了：“嫂子，你别管我，娘说了，让我跪够两个时辰。”
“地上太凉了，你这么跪下去，膝盖会冻坏的。”宋茜的声音有点沙哑，她从屋里拿出块厚厚的棉垫，想垫在秀菊膝盖下，“拿着，垫在膝盖上，别让娘看见。”
秀菊摇了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嫂子，我不能要，要是被娘发现了，她会更生气的。”她看着宋茜，小声说，“嫂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偷懒了，我会好好放牛，再也不让牛跑了。”
宋茜看着秀菊懂事的样子，心里更疼了。她把棉垫放在秀菊身边：“你先拿着，要是娘出来，你再把棉垫藏起来。”她又走进屋，端了碗热水出来，递给秀菊，“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别冻感冒了。”
秀菊接过热水碗，双手捧着，感受着碗里的暖意，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喝了口热水，暖流传遍全身，膝盖的疼痛感似乎也减轻了些。她看着宋茜，小声说：“嫂子，谢谢你。”
宋茜笑了笑，摸了摸秀菊的头：“傻丫头，跟嫂子客气什么。你再坚持一会儿，等娘气消了，我再跟她说说，让她放你起来。”
秀菊点点头，捧着热水碗，跪在地上，眼睛看着院门口的方向。雪粒子还在下，冷风还在吹，可她心里却暖暖的——有宋茜嫂子在，就算跪着再冷再疼，她也能坚持下去。
过了一个时辰，张仙凤终于从屋里出来了。她走到秀菊身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上的棉垫，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却还是没让她起来：“知道错了吗？”
秀菊赶紧点头：“娘，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了就好。”张仙凤的语气缓和了些，“今天看在你嫂子的面子上，就饶了你这一次，下次要是再敢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她说着，朝秀菊摆了摆手，“起来吧，赶紧进屋烤烤火，别冻感冒了。”
秀菊赶紧站起来，膝盖一弯，传来一阵剧烈的疼，她差点摔倒。宋茜赶紧扶住她，帮她揉了揉膝盖：“慢点，别着急。”
秀菊点点头，跟着宋茜走进屋。屋里的炕烧得暖暖的，秀兰正坐在炕边缝衣服，看见秀菊进来，赶紧让她坐在炕边：“快暖暖膝盖，都冻红了。”
秀菊坐在炕边，把脚放在炕洞里，感受着炕的暖意，膝盖的疼痛感渐渐消失了。她看着宋茜和秀兰，心里满是感激——在这个家里，只有宋茜嫂子和秀兰姐姐真心对她好，要是没有她们，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
张仙凤看着秀菊坐在炕边，又开口说道：“以后放牛不准再偷懒睡觉了，要是再让牛跑了，我饶不了你！”
秀菊赶紧点头：“娘，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张仙凤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厨房做饭了。宋茜坐在秀菊身边，帮她揉着膝盖，小声说：“没事了，以后小心点就好。”
秀菊点点头，靠在宋茜身边，闭上眼睛，感受着炕的暖意和宋茜嫂子的关心。她知道，以后的日子还会有很多困难，还会受很多委屈，可只要有宋茜嫂子和秀兰姐姐在，她就能勇敢地面对，就能好好地活下去。
雪粒子还在院子里下着，可屋里却暖暖的，充满了温馨。宋茜看着秀菊疲惫的睡颜，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秀菊，不让她再受这么多委屈，不让她再在冰冷的地上跪着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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