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枯叶,在巷口打着旋,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啜泣。秀兰蜷缩在小屋的炕角,身上依旧裹着那件单薄的旧棉袄,窗外的阳光透过破洞的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这已经是她被锁的第七天了,张仙凤的态度依旧强硬,宋茜和秀红偷偷送来的吃食成了她唯一的慰藉,而自由和梦想,似乎早已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张仙凤那抑制不住的爽朗笑声,打破了小院的死寂。秀兰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往炕角缩了缩,紧紧抱住了膝盖。
“张嫂子,恭喜恭喜啊!这么多彩礼,建业的婚事可算有着落了!”是刘媒婆的声音,尖利又刺耳,像指甲刮过木板。
“托刘婶子的福!托刘婶子的福啊!”张仙凤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快进屋坐,我给你沏好茶!”
紧接着,是村里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还有人带着看热闹的语气,嗡嗡地像一群苍蝇,顺着门缝钻进小屋,钻进秀兰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赵老三送来二十块彩礼,还有两匹布,真是大手笔!”
“张仙凤这回可赚大了,秀兰这丫头,算是没白养!”
“二十块啊!够给建业娶个像样的媳妇了,还能剩下点置办家具呢!”
“唉,秀兰也是个苦命的,十六岁就嫁给四十岁的瘸子,换了这么多彩礼。”
“话可不能这么说,赵老三家里有地,秀兰嫁过去不受罪,这是福气!”
这些话像一把把钝刀子,在秀兰的心上反复切割。二十块彩礼,两匹布,就把她的一辈子给定了。她想起嫂子教她认的字,想起那些绣了一半的花,想起自己曾经憧憬过的、能靠手艺养活自己的日子,如今都像泡沫一样,被这二十块彩礼戳得粉碎。
小屋的门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张仙凤端着一个红布包走了进来,脸上堆着褶子笑,眼神里满是贪婪和得意。她身后跟着刘媒婆,还有几个看热闹的村里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像打量货物一样打量着秀兰。
“秀兰,你看娘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张仙凤把红布包往炕边一放,打开来,里面是一沓崭新的纸币,还有两匹红底碎花的布料,鲜艳得刺眼。
秀兰没有看那些钱和布,只是低着头,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一句话也不说。
“看看,这是赵老三送来的彩礼,二十块!还有这两匹布,是给你做嫁衣的!”张仙凤拿起一张纸币,在手里掂量着,声音里带着炫耀,“村里多少丫头想嫁个这样的人家都嫁不上,你这孩子,真是好福气!”
刘媒婆也在一旁帮腔:“秀兰啊,你娘可是为你操碎了心!赵老三对你多上心,彩礼给得这么足,还特意挑了这么好的布料给你做嫁衣,你可得好好谢谢你娘,谢谢赵老三啊!”
秀兰依旧沉默着,肩膀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她觉得无比讽刺,这些钱,这些布,都是用她的青春、她的梦想、她的一辈子换来的,在别人眼里是“福气”,在她心里,却是沉甸甸的枷锁。
“死丫头,怎么不说话?”张仙凤见她这副样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语气依旧带着得意,“行了,别在这儿耷拉着个脸,娘知道你心里不舒服,等你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就知道娘的好了。”
她收起红布包,转身对村里人说:“让大家见笑了,这丫头就是年纪小,不懂事,等过两天适应了就好了。今天我高兴,大家都在这儿吃顿饭,我去杀只鸡,好好招待大家!”
村里人轰然应和着,跟着张仙凤和刘媒婆走出了小屋,屋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秀兰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地掉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冰冷的炕席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湿痕。
她想起小时候,家里穷,她和秀红从来没有穿过新衣裳,总是穿姐姐秀梅剩下的旧衣,补丁摞着补丁。有一年过年,她看到村里的其他小姑娘穿着崭新的花棉袄,心里羡慕得不行,拉着娘的衣角,小声说:“娘,我也想要一件新衣裳。”
可张仙凤却狠狠瞪了她一眼:“想要新衣裳?家里哪有钱给你买新衣裳?你哥还要攒钱娶媳妇呢!女孩子家,穿得干净就行,别整天想着这些没用的!”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过要新衣裳的事。她知道,在这个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该是哥哥的,她和姐姐、妹妹,不过是家里的附属品,是用来帮衬哥哥的工具。
她曾经偷偷许愿,等自己长大了,学会了绣花,赚了钱,一定要给自己买一件崭新的花棉袄,买一块最好的布料,绣上最漂亮的花。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件新衣裳,竟然是作为彩礼的一部分,是用来庆祝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瘸子的嫁衣。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的喧闹声渐渐小了下去,想来是村里人都走了。秀兰擦干眼泪,蜷缩在炕角,心里一片死寂。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只知道,那一定是灰暗的、绝望的,没有绣花,没有认字,没有外面的世界,只有灶台、公婆和那个陌生的瘸子丈夫。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张仙凤拿着一个包裹走进了小屋,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施舍”般的得意。她把包裹往秀兰面前一扔:“给,这是娘给你买的新衣裳,试试合不合身。”
包裹掉在炕席上,散开了一角,露出里面的衣裳——是一件红布褂子,领口和袖口绣着简单的花纹,布料是中等的细棉布,虽然不算特别华贵,但在村里,已经算是难得的好衣裳了。
秀兰看着那件红布褂子,眼神复杂。她小时候梦寐以求的新衣裳,如今就摆在她面前,可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觉得无比恶心和痛苦。这件衣裳,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的命运,照出了母亲的自私,照出了这个时代对女孩子的不公。
“愣着干什么?快试试啊!”张仙凤催促道,语气里带着不耐烦,“这衣裳可是我特意去镇上给你买的,花了我两块钱呢!你平时想穿都穿不上,现在给你买了,你还不乐意?”
秀兰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件红布褂子,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你哭什么哭?”张仙凤皱起了眉头,语气变得刻薄起来,“真是不知好歹!给你买新衣裳还哭,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让娘把彩礼退回去,让你哥娶不上媳妇,你才开心?”
“我不要这件衣裳。”秀兰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哭腔。
“你说什么?”张仙凤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指着秀兰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死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娘好心给你买新衣裳,你竟然不要?你知道这两块钱能买多少粮食吗?能给你哥买多少东西吗?要不是看你要嫁人了,给赵家留个好印象,我才舍不得给你买这么贵的衣裳!”
“我不要……”秀兰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了,“这衣裳是用我的彩礼买的,是用我的一辈子买的,我不要……”
“你胡说八道什么!”张仙凤气得浑身发抖,“什么你的彩礼?你的彩礼就是家里的钱,就是给你哥娶媳妇的钱!我给你买新衣裳,是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是为了你好,你还不领情?我看你是被你嫂子带坏了,越来越不懂事了!”
她上前一步,抓起那件红布褂子,就想往秀兰身上套:“我不管你要不要,今天你必须穿上!让我看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我还得去镇上换!”
“不要!我不要穿!”秀兰拼命挣扎着,躲开了张仙凤的手,“这是我的嫁衣,是我嫁给赵老三的嫁衣,我不要穿!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你还敢犟!”张仙凤气得抬手就想打秀兰,可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又硬生生把手收了回来。她知道,秀兰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赵家那边没法交代,彩礼也得退回去,她儿子的婚事也就泡汤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秀兰,娘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你再犟也没用了。这彩礼已经收了,婚期也定了,再过十天,你就嫁给赵老三了。”
“这件衣裳,你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你要是乖乖穿上,娘就对你好点,给你做顿好吃的;你要是再犟,就别怪娘不客气,把你锁在这里,直到婚期那天再放你出来!”
秀兰看着张仙凤决绝的样子,知道自己再反抗也没用了。她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小鸟,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她默默地低下头,任由眼泪掉落在那件红布褂子上,打湿了一片布料。
张仙凤见她不再反抗,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红布褂子放在她身边:“你自己穿上试试,有不合适的地方跟我说。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算是犒劳你。”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小屋,“哐当”一声又把门锁上了。
小屋内,只剩下秀兰一个人。她拿起那件红布褂子,布料温热,绣工也算精致,可她却觉得无比沉重,重得像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把脸埋在布料上,放声痛哭起来,哭声压抑而绝望,在寂静的小屋里回荡着,让人听了心碎。
她想起嫂子宋茜,想起嫂子教她绣花时的耐心,想起嫂子告诉她“女孩子也能有自己的梦想”时的坚定,想起嫂子偷偷给她送吃的时的担忧。她多想嫂子能再救她一次,多想能像嫂子说的那样,跑出去,学手艺,赚大钱,为自己活一次。
可她又害怕,害怕跑出去之后被抓回来,害怕连累嫂子和妹妹。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明知外面有自由,却不敢轻易迈出一步,只能在牢笼里默默承受着绝望和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小屋的门板被轻轻敲了敲,传来宋茜的声音:“秀兰,你在吗?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秀兰赶紧擦干眼泪,把红布褂子扔在一边,应了一声:“嫂子,我在。”
宋茜用铁丝打开门锁,走进屋里,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还有两个白面馒头。她看到炕上的红布褂子,又看到秀兰红肿的眼睛,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脸上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秀兰,娘给你买新衣裳了?”宋茜把碗放在炕边,轻声问道。
秀兰点了点头,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嫂子,这衣裳是用我的彩礼买的,是我的嫁衣。娘说,再过十天,我就要嫁给赵老三了。”
宋茜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她坐在秀兰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秀兰,你别难过。我知道你不愿意,嫂子还在想办法。就算只有最后一天,嫂子也不会放弃的。”
“嫂子,没用的。”秀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浓的绝望,“彩礼已经收了,婚期也定了,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就算跑出去,也会被抓回来的,到时候只会更惨。”
她拿起那件红布褂子,苦笑了一声:“你看,这件衣裳多好看啊,是我这辈子第一件新衣裳,可我却一点也不想要。小时候,我多么希望能有一件新衣裳,可现在有了,却是用来庆祝我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你说,是不是很讽刺?”
宋茜看着她手里的红布褂子,又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心里满是无力和愤怒。她恨张仙凤的自私,恨陈建业的懦弱,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秀兰。
“秀兰,这不是你的错。”宋茜的声音带着哽咽,“是这个世道的错,是那些封建思想的错。你没有错,你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这没有错。”
“可我却活不成了。”秀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嫂子,我认命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女孩子家的命,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不,你不能认命!”宋茜猛地抓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地说,“秀兰,你还记得你绣的那朵菊花吗?就算在寒风中,也能顽强地开放。你也可以的,只要你不放弃,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明。”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绣花绷,上面是秀兰之前绣了一半的菊花:“你看,这是你没绣完的花。就算真的要嫁过去,你也可以继续绣,继续学认字。只要你不放弃自己的梦想,就没有人能真正毁掉你。”
秀兰看着绣花绷上的菊花,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想起自己曾经对未来的憧憬,想起自己对绣花的热爱,想起嫂子对她的期望。她心里那团早已熄灭的火苗,似乎又被点燃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嫂子,我真的能行吗?”秀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带着一丝渴望。
“你能行!”宋茜坚定地说,“你比谁都坚强,比谁都有天赋。就算身处泥潭,也能开出最美的花。嫂子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嫂子都会支持你。”
秀兰看着宋茜坚定的眼神,心里渐渐有了一丝勇气。她知道,逃跑的希望依旧渺茫,嫁给赵老三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但她可以选择不放弃自己的梦想,可以选择在困境中顽强地活下去。
她擦干眼泪,拿起绣花绷,指尖抚摸着上面的菊花,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她或许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她可以改变自己的心态;她或许无法逃离这个牢笼,但她可以在牢笼里种下梦想的种子,等待着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嫂子,我听你的。”秀兰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了力量,“我不会放弃的。就算嫁给赵老三,我也会继续绣花,继续学认字。我会努力活下去,为自己活一次。”
宋茜看着她眼里重新燃起的光亮,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前路依旧艰难,但只要秀兰不放弃,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希望。
她站起身,拿起碗递给秀兰:“快喝点鸡汤,补补身体。不管以后怎么样,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秀兰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鸡汤的香味在舌尖弥漫开来,温暖了她冰凉的身体,也温暖了她绝望的心。她知道,就算未来再黑暗,她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嫂子会一直陪着她,她的梦想会一直陪着她。
窗外的风还在刮着,深秋的寒意依旧刺骨,但小屋内,两颗不屈的心脏,却在寒冷中紧紧相依,燃烧着微弱却坚定的希望之火。秀兰看着手里的红布褂子,不再是之前的厌恶和痛苦,而是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件衣裳是她命运的象征,但她也可以让它成为自己梦想的见证。
她暗暗发誓,就算穿着这件嫁衣,嫁给赵老三,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她要继续绣花,继续学认字,总有一天,她要靠自己的双手,挣得属于自己的自由和尊严,让所有人都知道,女孩子也可以有自己的人生,也可以为自己而活。
宋茜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默默祈祷着,祈祷着奇迹能够出现,祈祷着秀兰能够摆脱命运的枷锁,祈祷着她们这些女儿,都能迎来属于自己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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