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真相余波
通过调取海量的城市监控录像并进行艰苦的排查，警方终于发现了一些关键线索。案发前一周，“许薇”曾多次与一个驾驶黑色轿车的男子在不同地点见面。由于对方反侦察意识很强，总是选择没有监控覆盖的偏僻地段接头，且车辆牌照被故意遮挡，身份一时难以确定。
与此同时，技术民警从赵志余提供的、“许薇”遗留在公寓的少量个人物品中（一个水杯，一把梳子），成功提取到了一枚清晰的指纹。经过公安数据库的反复比对，这枚指纹与三年前上海一起手法高度类似的婚恋诈骗案（涉案金额八十余万）的嫌疑人指纹相符。但那起案件的嫌疑人登记名字是“李子梦”，事后也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案件一直悬而未决。
改名换姓，重操旧业。这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而且是流窜作案。林远看着比对结果，语气沉重。
另一组民警对“许薇”退租的工作室和公寓进行了多次、极其仔细的勘查，最终在工作室墙角一个松动的地板下，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看似废旧的U盘。技术部门成功恢复了部分数据，发现里面存储着大量关于赵志余及其家人的详细资料，包括日常作息时间、生活习惯、个人喜好、甚至车辆信息、常去地点等，其详细和精确程度令人咋舌。
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了长期、近距离的蹲点观察和资料收集的结果。林远分析道，感到一丝寒意，嫌疑人至少提前两到三个月就开始有针对性地收集受害人的信息了。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最令人不安的是，U盘里还发现了大量赵家老宅的照片和赵父日常出入的时间记录、习惯路线。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赵志余的父亲赵卫国，才是这场精心策划的报复行动的真正终极目标。
林远亲自带人再次拜访了仍在住院治疗的赵卫国。面对警察的追问和已然无法隐瞒的局面，赵卫国老泪纵横，终于彻底道出了那段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赵卫国在事业上升期时，与一名来自临沂农村、在潍打工的年轻女子周翠翠有过一段婚外恋情。当周翠翠声称怀孕并要求他离婚娶她时，赵卫国害怕事情曝光会彻底毁掉自己的前途和家庭，通过当时的下属张建军作为中间人，给了周翠翠一笔钱，要求她去打掉孩子并离开坊城，从此一刀两断。
我没想到……她真的那么倔……真的把孩子生下来了……赵卫国哽咽道，充满悔恨，更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这孩子会用这种方式来报复……
根据赵卫国的描述，警方找到了当年那个中间人——如今已经退休多年的老民警王师傅。王师傅回忆说，那个叫周翠翠的女子性格刚烈倔强，当时拿钱离开时曾扬言“迟早会让赵家付出代价”。
周翠翠后来好像去了南方，有人说在深圳的工厂里见过她，但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王师傅提供了这条模糊的线索。
林远立即派人联系深圳警方，请求协助查找周翠翠的下落。同时，根据赵卫国的详细描述，警方技术部门绘制了周翠翠年轻时的模拟画像，与“许薇”（周薇）的容貌确实有惊人的五六分相似。
基本可以断定，这个所谓的‘许薇’就是周翠翠的女儿，原名叫周薇。林远推断道，心情沉重，这不是简单的诈骗，这是一场精心策划、酝酿了二十多年的报复。是一场悲剧。
案件的性质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从一起特大诈骗案转变为有预谋的报复性犯罪。林远感到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他叮嘱下属：必须尽快找到周薇，不仅要追回损失，更要防止她继续作案或者对赵家造成进一步的、不可预料的伤害。
然而，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周薇和那辆神秘的黑色轿车仿佛从未在坊城出现过，再也没有在任何监控中被发现。调查陷入了僵局。
但林远没有放弃。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场耗费了如此多心力的报复，不会就此彻底沉寂。在某一个看不见的角落，周薇和她背后的人，一定还在暗中观察，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或者，正在享受着报复得逞的快感。
而赵志余，在得知这一切错综复杂、源于父辈恩怨的真相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失去了爱情，失去了财富，几乎失去了对所有人的信任。他最终只问了一句：“她……在整个过程中，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提到过我时……是带着一丝真心的？”
林远副局长看着这个被彻底摧毁的年轻人，只能沉重地叹了口气，无法给出任何答案。
一个月后，赵志余意外收到一封从看守所（周薇后来最终落网）转来的信。信纸上是熟悉的、娟秀的字迹：
志余：
我知道这封信来得太迟，也太虚伪，我不期望、也不配得到你的任何原谅。
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我灰暗人生中唯一一段感受到真实温暖和光亮的时光。你是那么好，那么真诚，好到常常让我忘记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是个任务。
但我必须告诉你，那些笑容，并不全是假的；那些感动，也并不全是演戏。当我看到你为我精心准备的一切，当我感受到你毫无保留的、炽热的爱，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多希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遇到爱的女孩。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我的出身和我的过去，早已替我选好了路。我为自己对你造成的、无法弥补的伤害感到无尽的羞愧，这种罪恶感，比任何法律惩罚都更让我痛苦。
愿你将来，在某一天，能遇到那个能真心爱你、也被你真心所爱的人，忘记我带给你的这场漫长的噩梦。
永远愧疚的 周薇
赵志余面无表情地、反复地读着这封信，最终，他慢慢地将信纸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仿佛这样就能撕掉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窗外，坊城的天空中又飘起了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风筝，它们迎着春风自由地翱翔，那么轻盈，那么无忧无虑。
赵志余望着天空，久久地站立着，一动不动。那些甜蜜的谎言和残酷的真相，就像天上的风筝和那根牵绊的线，明明曾经紧密相连，如今却永远隔着一片无法逾越的天空的距离。
他最终深吸一口气，伸手，关上了窗户，也关上了自己的心门。
风筝再美，也终有收线的时候。
而他的那根线，已经彻底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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