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苑李苑监的“意外”身亡，如同一声丧钟，宣告了对手的反扑已然升级，从隐秘的阻挠和警告，变成了赤裸裸的杀人灭口。
狄仁杰深知，自己触碰到的核心机密，已让幕后的“鼍龙”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将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在铜雀苑亲自督责万年县令加紧勘查李苑监命案后，狄仁杰并未在苑内久留。
他需要返回城中，一方面整理目前获取的线索（尤其是李苑监指甲缝中的蓝色纤维），另一方面也要重新评估局势，思考下一步如何绕过宗室这道高墙，直指李璟。
时近午时，天空却阴沉下来，秋风卷着枯叶，给洛阳城平添了几分肃杀。
狄仁杰的车驾在张承翊和四名精锐护卫的簇拥下，离开铜雀苑，驶上返回尚善坊的官道。
为免引人注目，车队并未走最繁华的天街，而是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但路程稍远的坊间道路。
马车辘辘而行，狄仁杰坐在车内，闭目凝神，脑海中飞速梳理着纷乱的线索：
赵五的账册、洛口仓、鼍龙、李璟、铜雀苑、军粮文书、漕帮、李苑监之死…
这一切如同散乱的拼图，亟待找到那关键的一块，将其全部串联起来。
张承翊骑马护卫在马车一侧，精神高度集中。
铜雀苑的命案让他嗅到了浓烈的危险气息，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道路前后左右的每一个角落。
这条道路两旁多是高墙大院的后巷，行人稀少，显得格外安静。
行至一处十字路口，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
只见几个市井泼皮模样的人，正围着一辆运菜的小推车推推搡搡，似乎发生了争执，将本就狭窄的路口堵得严严实实。
车夫不得不勒缓了马车。
“怎么回事？”张承翊眉头一皱，策马上前查看。
他并未放松警惕，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军爷，军爷您评评理！”一个泼皮见到张承翊，立刻叫嚷起来，“这老儿撞坏了我的东西，还想赖账！”
推车的老汉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没有啊军爷！是他们自己撞上来的……”
争吵声吸引了护卫们的注意力。
就在这看似寻常的市井纠纷发生的瞬间，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道路两侧高墙的墙头、以及斜对面一座废弃阁楼的窗户中激射而出！
目标直指狄仁杰乘坐的马车！
那不是普通的弓箭，而是军中专用的三棱破甲弩箭！
速度极快，力道惊人！
“有刺客！保护狄公！”张承翊反应快如闪电，几乎在弩箭离弦的瞬间便已察觉，他暴喝一声，同时猛地一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用自己魁梧的身躯和披甲的战马，硬生生挡在了马车侧前方！
“夺夺夺！”
几声闷响，三四支弩箭狠狠地钉入了张承翊的战马胸腹和马车厢壁上，箭尾剧颤！
战马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张承翊也被甩落马下，但他就地一滚，毫不停滞地拔刀护在马车门前。
几乎同时，另外四名护卫也展现了精锐的本色，两人迅速举盾护住马车另一侧和后方，另外两人则怒吼着冲向弩箭射来的方向，试图找出刺客。
然而，刺客的袭击并非一轮结束。
第一波弩箭只是掩护和削弱！
就在护卫被吸引注意力的刹那，路口那几个“争吵”的泼皮，猛地从菜车底下抽出隐藏的短刃和链镖，眼神瞬间从无赖变成了冰冷的杀手，如同饿狼般扑向落地的张承翊和马车！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分工明确的刺杀！
利用市井冲突吸引注意，墙头弩箭远程狙杀，近处泼皮近身补刀！
行动干净利落，配合默契，完全是军队袭营或专业死士的手法！
“鼠辈敢尔！”
张承翊目眦欲裂，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毫无惧色，手中腰刀舞动如风，格开链镖，劈退短刃，死死守住车门，不让任何人靠近。
刀光剑影，血花飞溅，瞬间便有两名泼皮倒在他的刀下。
但刺客人数占优，且悍不畏死。
一名泼皮拼着硬挨张承翊一刀，合身扑上，死死抱住了他的左腿！
另一名刺客则趁机挥刀直刺马车车窗！
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马车车窗从内被撞开，一道身影如同苍鹰般扑出，正是狄仁杰！
他虽年迈，但身手依旧矫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看似普通的紫檀木手杖，此刻却如灵蛇出洞，精准地点在了那名刺客气海穴上！
刺客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狄仁杰手腕一抖，手杖顺势下劈，正中其持刀的手腕！
“咔嚓！”腕骨碎裂声清晰可闻，刺客惨叫着丢掉了刀。
这时，那两名冲出去的护卫也已与墙头、阁楼中的弩手交上了手，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街道上乱作一团。
张承翊奋力挣脱抱住他腿的泼皮，一刀结果其性命，回头看到狄公无恙，心中稍安，但怒火更盛：“留活口！”
然而，这些刺客显然都是死士。
眼见行动失败，远处墙头的一名弩手毫不犹豫地调转弩箭，一箭射穿了被狄仁杰击伤、正欲被护卫擒拿的那名泼皮的咽喉！
几乎同时，阁楼方向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显然是另一名弩手见无法逃脱，选择了自尽。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
除了被狄仁杰点穴制住、又被张承翊及时卸掉下巴防止咬毒的一个活口（就是最初抱住张承翊腿的那人），其余七名刺客，包括远程弩手和近战泼皮，全部毙命，无一生还。
街道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狄仁杰站在马车旁，衣衫略有凌乱，但神色依旧沉静，只是眼神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张承翊和护卫们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张承翊，左臂被链镖划开一道深口，鲜血淋漓。
“检查尸体，搜查附近！”狄仁杰下令，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护卫们迅速行动。
结果令人心寒：所有刺客身上干净得异常，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品，衣物是普通的市井布料，兵器虽精良，但也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制式，无法追查来源。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且心存死志。
“狄公…是末将失职！”张承翊单膝跪地，脸上满是愧疚与后怕。
狄仁杰扶起他，看着满地狼藉和尸体，缓缓道：“不怪你。对方处心积虑，动用如此专业的死士，志在必得。这已不是简单的警告，而是要取我性命了。”
他抬头望向阴沉天空，目光仿佛要穿透这重重迷雾，直视那隐藏在最深处的黑手。
“李璟…或者说是他背后的势力…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狄仁杰低声自语，嘴角却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看来，我们真的找对方向了。”
这场光天化日之下的刺杀，彻底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它既是一次致命的威胁，也无疑是一次最强烈的信号——狄仁杰的调查，已经刺入了敌人最痛处。
是时候，将这场暗处的较量，摆到更高的台面上了。
（第78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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