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毛色火红、油光水滑的狐狸皮,被宋卫国亲手硝制,悬挂在堂屋的墙上,如同冬日里的一团暖焰,不仅预示着丰厚的年货,更仿佛驱散了王家兄弟带来的些许晦气。然而,那日冰河救人的插曲,以及王家兄弟离去时复杂难言的眼神,让宋卫国并未完全放松警惕。他知道,人性的贪婪与怯懦,不会因一次教训就彻底改变。
年关将近,屯里的气氛也日渐热闹。偶尔有货郎摇着拨浪鼓走过,带来些针头线脑、糖果纸张等稀罕物。宋家储备充足,但宋卫国还想为孩子们,尤其是为孕期中的李素娟,再添置些更好的东西。那张狐狸皮固然值钱,但他还想凭自己的本事,去猎取更实在、更能滋养身体的东西。
“听说黑瞎子沟那头受伤落单的老熊,最近又在附近活动了。”这日,宋卫国对正在擦拭弓箭的海礁海岩说道,眼神沉静,“天寒地冻,它找食困难,是个机会。熊胆、熊掌是极品滋补,熊油对素娟的身子也好。”
目标是那头曾经伤过人畜、凶名在外的独行熊瞎子!即使它可能带伤,其危险性也远超寻常野兽。海礁和海岩闻言,神情立刻变得凝重,但眼中并无惧色,只有被信任与重任点燃的斗志。
“叔,我们跟你去!”两人异口同声。
“这次不同以往,”宋卫国目光扫过他们,“熊性凶猛,尤其受伤被困的熊,更是悍不畏死。我们不仅要猎它,更要想办法尽量减少正面冲突,用陷阱,用地形,智取为上。”
这个决定,让家里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李素娟正在为未出世的孩子缝制小衣,听到后,针尖差点扎到手,她抬起头,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卫国,那熊太凶险了,咱们现在也不缺吃穿,非要……”
宋卫国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温声道:“放心,我不是去拼命。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知道它的弱点。而且,这次我们准备充分,不会硬来。你和孩子们在家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他看向围拢过来的女儿们。疏影默默地去检查药篓里的伤药是否齐全;清浅紧紧抿着嘴唇,想说什么又忍住;梦蝶和映雪乖巧地帮母亲整理丝线;嫣然和知画则拉着怀瑾(七丫)的手,大眼睛里满是依赖。小怀瑜似乎感受到紧张气氛,瘪瘪嘴想哭,被李素娟轻轻拍抚着。
“爸,哥哥,你们一定要小心!”清浅最终还是没忍住,带着哭腔喊道。
“爹,海礁哥,海岩哥,平安回来。”疏影轻声说道,将几个装满药粉的小布袋塞进他们的背囊。
家人的牵挂如同温暖的壁垒,也是他们必须平安归来的誓言。宋卫国郑重地点点头,再次检查装备:56半步枪、充足的子弹、数把锋利的猎刀、加固的绳索、制作陷阱的铁签和钢丝,还有硫磺、火药等驱兽和制造声响的物品。
出发时,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预示着此行不易。宋卫国三人踏着积雪,再次向着黑瞎子沟进发。与上次驱狼时的决绝不同,这次他们更像潜入敌营的尖兵,谨慎而专注。
依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雪地留下的痕迹,他们很快追踪到了那头老熊的活动范围。足迹凌乱而深重,显示它确实因伤病和饥饿而焦躁不安。他们在一处熊类可能经过的、两侧是陡坡的狭窄隘口,精心布置了数处强力的踩夹和套索,并在周围撒上硫磺,掩盖自身气味。
“这里只是第一道防线。”宋卫国低声道,“如果它中招,受伤吃痛,必然会发狂。我们需要一个能限制它行动,又能安全攻击的地方。”
他带着海礁海岩继续向前探索,最终选定了一处背靠巨大岩壁、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岩壁下方有一个浅浅的凹洞,可以作为暂时的掩体。
“海礁,你占据左侧那个雪堆后的制高点,视野好,便于射击。海岩,你在右侧那棵大树后策应,注意熊可能逃跑的方向。我守在岩壁这里,作为正面牵制。”宋卫国迅速分配任务,“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消耗它,让它伤上加伤,失去行动力,最后再找机会致命一击。不要贪功,安全第一!”
布置妥当,三人各自进入埋伏位置,如同三块与雪原融为一体的岩石,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出现。寒风呼啸,卷起雪沫,拍打在脸上如同刀割。时间在寂静与寒冷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隘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愤怒的熊嚎,紧接着是金属撞击和绳索绷紧的声响!陷阱触发了!
“准备!”宋卫国低喝一声,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和树木被撞断的咔嚓声由远及近,一个巨大的、带着血腥气的黑影,一瘸一拐却又速度极快地冲出了树林,进入了林间空地!正是那头独行熊!它的一只前掌被捕兽夹死死咬住,鲜血淋漓,剧痛和被困的愤怒让它双眼赤红,散发着滔天的凶戾之气!
它一眼就看到了岩壁下的宋卫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它人立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不顾一切地猛冲过来!
“砰!砰!”
几乎在同时,海礁和海岩的枪也响了!子弹打在熊瞎子厚实的肩胛和背部,虽然未能致命,却进一步激怒了它,也减缓了它的冲势。
宋卫国冷静地瞄准,在熊瞎子冲入最佳射程的瞬间,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射入了它因咆哮而张开的巨口!
“嗷——!”熊瞎子发出更加痛苦的嚎叫,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但竟然没有立刻倒下!它变得更加疯狂,挥舞着完好的那只巨掌,狠狠拍向宋卫国藏身的岩壁!
碎石飞溅!宋卫国迅速侧身躲避,同时再次装弹。海礁和海岩也抓住机会,连续射击,吸引它的注意力。
熊瞎子陷入三人组成的火力网中,左冲右突,身上不断增添新的伤口,鲜血染红了雪地。但它生命力极其顽强,依旧凶悍无比。
战斗陷入僵持,弹药在消耗,体力在下降,而受伤的猛兽往往能爆发出更可怕的力量。就在宋卫国寻找下一次致命一击的机会时,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空地边缘的树林里,似乎有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晃动!
是王家兄弟!还有两个面生的汉子!他们手里拿着棍棒和麻绳,显然是想等他们两败俱伤时,出来捡便宜,甚至……更恶毒的心思!
宋卫国心中怒火升腾,但此刻他无法分心。就在这时,那熊瞎子似乎也察觉到了新的“威胁”,或者说被侧面树林的动静进一步激怒,它猛地调转方向,朝着王家兄弟几人藏身之处,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作势欲扑!
王家兄弟几人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没想到这熊如此凶猛,更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顿时惊叫着四散奔逃,丑态百出!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熊瞎子将侧面暴露给了宋卫国!
“海礁!海岩!压制它!”宋卫国大吼一声,抓住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从岩壁后猛地跃出,拉近距离,手中的步枪几乎顶在了熊瞎子因转头而暴露出的耳后要害!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子弹贯脑而入!
熊瞎子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最终轰然倒地,震起漫天雪尘,再无声息。
危机解除。宋卫国三人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几乎脱力。看着倒在地上的巨熊,再看向王家兄弟等人逃跑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海礁和海岩迅速上前警戒,处理熊尸。宋卫国则走到王家兄弟刚才藏身的地方,捡起他们慌乱中掉落的一根棍子和半截麻绳,眼神冰冷。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他低声自语,将棍子随手折断,扔进雪地里。
这一次,他们不仅成功猎杀了凶兽,获得了珍贵的熊胆、熊掌和大量熊肉熊油,更是在无意中,再次给了那些心怀不轨者一记响亮的耳光。有些人的贪婪与卑劣,如同附骨之疽,唯有绝对的实力和随时亮出的獠牙,才能让他们真正感到畏惧。
当宋卫国三人拖着沉重的战利品,踏着夜色回到家中时,等待他们的是灯火通明的屋子和家人焦急期盼的目光。看到他们虽然疲惫却安然无恙,还带回了如此惊人的收获,李素娟和女儿们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涌上来的是巨大的喜悦与自豪。
温暖的灯火下,一家人围着那巨大的熊胆和肥厚的熊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而宋卫国知道,守护这份安宁的力量,不仅来自手中的枪,更来自身后这个团结一心、充满温情的家。外面的风雪再大,暗处的窥视再阴冷,都无法撼动这用爱与勇气筑起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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