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1年,光和四年夏五月十二,辰时三刻。
山谷营地中,血腥与硝烟已大半被山风吹散。营地中央,巨大的斑斓虎皮被竹竿撑开阴干,虎骨和精肉已用油布包裹存入木箱。几名少年正用粗盐和硝石处理虎筋。
王康站在高石上活动左臂,虎口处的伤已结痂。他目光扫过下方忙碌的少年们。经历血战后,这些乡勇少年眼中稚气褪去,多了疲惫、坚毅与隐隐的煞气。他们或磨砺刀矛,或硝制野猪皮,或修补木盾,动作麻利专注。高正带人检查投矛,用松脂填补裂缝。
“康哥!”王祢快步走来,“虎骨虎筋都收拾好了!虎肉也熏了些!咱们回村吗?”
王康望向角落那几坛新酿的浊酒,又看看少年们眼中未平的躁动和渴望。
“回村不急。”他声音沉稳,“山中大牲口惊魂未定,正是机会。去北边‘老熊沟’,弄些熊胆熊掌,也让新来的兄弟见见血。光杀过猪,不够!”
他指向酒坛:“把那两坛最冲的‘土烧’带上。深山驱寒壮胆。”
“是!”王祢眼睛一亮,立刻招呼人搬酒。少年们听说要进山练兵,反而摩拳擦掌,眼中战意燃起。
队伍再次开拔。王康领头,什队紧随。队列紧凑有序,带着经历厮杀后的警觉。酒坛由王猛和王勇轮流背负。
山路越发崎岖。古木盘根,树冠遮天,藤蔓垂落,岩石上青苔滑腻。空气中弥漫着腐叶和兽穴的腥臊。
“停!”王祢突然低喝打手势。队伍瞬间停滞。
前方是一处险峻断崖。深涧撕裂山体,涧水在下方轰鸣。唯一通路是一条紧贴崖壁的狭窄石梁,宽仅容两人,一侧是绝壁,一侧是幽涧。涧风呼啸,吹得衣袂作响。
“康哥,这地方太险了!”王固看着石梁浓眉紧锁。
王康仔细察看石梁和对面密林,眉头微皱。这地形易遭伏击。
正当犹豫时——
轰隆!
一声沉闷巨响从石梁对面藤蔓遮蔽的崖壁后传来!岩石崩裂声和一声暴怒痛苦的野兽咆哮紧随其后!
嗷——吼——!
是熊!体型惊人的巨熊!
“戒备!”王康厉喝!少年们立刻握紧兵器望向对岸!
轰!轰!轰!
撞击声和崩裂声越来越近!仿佛有巨物在疯狂冲撞山岩!石梁微微震颤!
哗啦啦!
藤蔓和碎石被一股蛮力撕开撞碎!一个庞大棕黑身影从崖壁后冲出!
一头肩高近乎人胸的巨熊!人立起来接近一丈!熊掌如磨盘,挥舞带风!它陷入极致暴怒,口鼻喷白气,暗红熊眼充满疯狂痛苦!最触目的是它肩胛处插着两支短柄铁戟!深陷皮肉,只露半截戟杆!鲜血汩汩流淌!
巨熊看到石梁这边人群,发出震耳咆哮,不管不顾猛冲上石梁!巨大身躯踏得碎石滚落!
“结阵!”王祢王固嘶声大吼!少年们惊得魂飞魄散,仓促间却难以结阵!
千钧一发之际!
“孽畜!哪里走!”
一声暴烈咆哮从巨熊冲出的崖壁后炸响!
一道迅猛身影紧随巨熊冲出!
那是一个铁塔般巨汉!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背厚,肌肉虬结,破烂短褐沾满泥污血渍。乱发虬须遮面,唯有一双铜铃大眼燃烧怒火!手中两柄短柄铁戟,与熊身上的一模一样!
巨汉几步追至巨熊身后,怒吼一声竟不避熊掌,合身扑上!左手铁戟精准格挡,“铛”的一声架住熊掌!火星四溅!
借这一格之力,巨汉身体急旋!右手铁戟带着恐怖力量砸向熊肩伤处!
砰——咔嚓!
金属撞击骨裂的闷响!
那铁戟砸中先前戟杆末端,整支戟瞬间没入熊躯!戟刃透背!巨力震碎熊肩骨骼内脏!
巨熊凄厉惨嚎,庞大身躯前扑砸在石梁上,抽搐几下口鼻涌血,毙命。
从巨熊冲到毙命,兔起鹘落!少年们全看傻了,僵在原地张大口,眼中充满震撼难以置信!
巨汉站在熊尸旁喘息,汗水血水顺肌肉流淌。他俯身握住两支铁戟戟杆,发力拔出!
噗嗤!噗嗤!
染血铁戟被拔出,寒光流转血腥煞气。
他直起身,铜铃大眼扫过石梁这边少年队伍。目光在王康身上停留一瞬,带着审视警惕。那股狂野气息让王固都下意识后退半步。
王康心跳几乎停滞!那双眼睛,那对铁戟,这勇力……典韦!陈留己吾人,形貌魁梧,膂力过人,擅使双铁戟!为友报仇亡命山中!时间地点特征完全吻合!
巨大惊喜与强烈警惕交织。王康深吸气压下波澜,上前一步抱拳躬身:
“在下王家村王康,多谢壮士解危!不知壮士高姓大名?此等神力,王某生平仅见!”
典韦并未立刻回答。他眼睛扫过王康和紧握兵器阵型未乱的少年,警惕稍缓。他甩了甩戟上熊血,瓮声道:“山野之人,名号不足挂齿。路过顺手宰了畜生。”语气平淡如杀野兔。
王康不点破,真诚一笑指酒坛:“壮士神勇!王某与兄弟们带了几坛自酿土烧,虽粗劣却够烈!可否请壮士共饮几碗,解乏表谢?”
“酒?”典韦眼睛一亮,喉结滚动,目光灼灼盯向酒坛。他犹豫一下瓮声道:“…可。”
王康示意王猛解下酒坛。他取下腰间水囊倒掉清水,将酒倒入囊中,又解下粗糙木碗倒满土烧。
“壮士,请!”王康双手捧碗隔涧递向对面。
典韦大步走到石梁边缘,右手铁戟往地上一插入石三分!左手伸出隔数丈一抓,那木碗稳稳飞过他身前被巨掌接住!
仰头“咕咚”几声,一碗烈酒瞬间见底!他脸上肌肉抖动,满足叹息:“哈!够劲!”
“好酒量!”王康赞道,又送一碗。
典韦连饮三碗,黝黑脸泛红,眼中凶悍气被酒冲淡几分。他将空碗掷回王康,抹了把胡须酒渍,目光带探究:“你这后生倒有胆色。带娃娃群闯老熊沟?还带酒?”
王康坦然一笑:“都是乡里兄弟,世道不太平,抱团练本事护村子寻活路。”他目光灼灼看向典韦铁戟,“方才见壮士搏熊戟法如神!王某斗胆,想请教几手用戟法门,权当以酒换艺。”
“请教戟法?”典韦浓眉一挑,眼睛扫过王康和少年们渴望眼神,咧嘴露白牙,“行!看酒份上!不过某戟法只杀人不表演!看好了!”
话音未落,典韦身形猛动!气势爆发如苏醒巨兽!双足蹬地岩石龟裂!双铁戟化两道翻飞黑龙!
左戟横扫,摧枯拉朽撕裂空气!右戟诡异上撩,划出阴狠弧光!双戟配合刚柔并济,简单粗暴却含千锤百炼杀意!戟风激荡碎石落叶,隔涧少年们都感到扑面凶煞之气!
王康心驰神摇呼吸停滞!这戟法完全是战场搏杀本能,每一戟都指向要害追求高效杀戮!
典韦使完收势,气息平稳。双戟顿地目光如电射向王康:“看懂几分?”
王康深吸气压下震撼抱拳沉声:“壮士戟法重意不重形!发力如崩山运戟似缠丝!刚猛藏阴柔杀机!王某受教!”
典韦眼中闪讶异化赞许:“嘿!你小子明白人!比花架子强!”他看天色瞥熊尸,“酒喝了熊宰了,该走了。”
“壮士且慢!”王康忙举酒坛,“王某敬壮士豪情!这剩酒壮士带上!山中驱寒!日后王某若再得好酒,定寻来此地与壮士共饮!”
典韦看酒坛和王康诚挚眼神,沉默片刻。亡命生涯这份酒意显珍贵。他最终点头声缓和:“好!某记下了!此地往北三里有一背风临涧石洞,洞口有形似卧虎青石。若来寻酒放石下即可。”他顿了顿眼扫少年们,“小子,带娃娃们好好练!这世道…手里没真家伙心里没狠劲活不下去!”说罢不再停留,用戟尖挑起数百斤熊尸扛肩上,另一戟扛着,迈步走入密林。沉重脚步稳如山岳,转眼魁梧身影消失林影中。
直到典韦消失,少年们才长吁口气,许多人后背已湿透。
“我的老天爷…那还是人吗…”王猛看地上戟坑喃语。
“扛那么大熊…跟没事人一样…”王栓小脸煞白。
王固死死盯典韦消失方向眼中狂热崇拜光:“乖乖…真汉子!真猛将!”
高顺默默走到石梁边蹲下,手指拂过被戟裂岩石边缘感受残留凶悍劲力。他抬头望王康眼中凝重炽热:“康哥…此人…非池中之物。”
王康收回目光望深涧水汽和对面密林,嘴角勾难以言喻弧度。他掂掂剩半坛土烧,烈酒气冲鼻。
“是啊…非池中之物。”他低声重复,转身声清晰坚定传遍队伍:
“都看见了?什么叫本事力气?回去往死里练!”
“王祢!带人清理血迹用土掩埋!”
“回营!明日练刀练矛练力气!练到拿不动为止!”
夕阳熔金,拉长少年们归营身影。每人心中揣震撼与对力量渴望。石梁惊鸿一瞥,铁戟凶煞,扛熊背影,如火种投入心田。王康抚腰间空大半酒囊,目光投北方密林。虎痴典韦,乱世无双猛将,此刻如孤狼蛰伏深山,但以酒为引线已系上。血火征途,冥冥中多一分令人心潮澎湃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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