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京城地界时，雪已经变成了雨。雨丝裹着寒意，打在车帘上沙沙作响，混着朱雀大街的吆喝声，竟生出种久违的暖意。云织雾掀帘望去，街旁的店铺都挂起了红灯笼，卖糖画的小贩正用铜勺在青石板上勾勒出条鳞爪分明的龙，引得孩童们围着叫好。
“再过三日就是小年了。”江叙白收起据点分布图，指尖划过“京城南郊”那个红点，“知微堂的人说，这里有个废弃的粮仓，蛇神教的余党可能藏在那里。”
萧既明正用布擦拭短刀上的冰碴，闻言头也不抬：“正好趁年关前端了他们，省得过年都不安生。”他往窗外瞥了眼，突然笑出声，“你看沈砚，眼睛都看直了。”
沈砚正扒着车窗，盯着糖画小贩的铜勺，口水差点流到衣襟上。听到这话，他红着脸扭过头：“堂哥说京城的糖画比昆仑墟的奶疙瘩好吃，我……我就想看看。”
云织雾忍不住笑了，从行囊里摸出块沈婆婆给的芝麻糖：“先垫垫，等处理完事情，带你去吃个够。”
马车在云家工坊门口停下时，青黛正踩着梯子往门框上贴春联，红纸上“匠心守岁”四个金字在雨里泛着光。看到他们回来，她手里的浆糊刷子都掉在了地上：“小姐！你们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在外面过年呢！”
工坊的院子里堆着新到的桑皮纸，散发着草木的清香。老工匠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昆仑墟的事，有人摸着龙血树新发的嫩芽，感叹道：“这树通人性，知道主人要回来，竟在雪天里发了新叶。”
云织雾看着那抹暗红的新绿，突然觉得旅途的疲惫都散了。她把沈清和的冰雕玄鸟递给青黛：“送到沈家布庄去，给沈婆婆。”又转头对江叙白道，“粮仓的事，什么时候动手？”
“今夜三更。”江叙白的目光落在龙血树的根须上，那里缠着点暗红色的粉末，与活木散的残渣极像，“大理寺的人已经在粮仓周围布控，知微堂也派了弓箭手，确保万无一失。”
入夜后的京城格外安静，只有巡夜的更夫打着梆子，在巷弄里传出悠长的回响。云织雾换上夜行衣，将玄鸟印藏在袖中，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石，想起父亲札记里“机关者，诡道也，亦需守正”的话，心里安定了不少。
粮仓藏在南郊的荒地里，四周围着半塌的土墙，野草长得比人高。江叙白带着大理寺的人守在东墙，萧既明领着弓箭手伏在西坡，云织雾则和沈砚从后门潜入——少年说守陵人传下的“听声辨位”术或许能派上用场，能听出密室的方位。
粮仓的木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发出“吱呀”的怪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里面堆着发霉的稻草，空气中弥漫着老鼠屎和铁锈的味道。沈砚闭着眼睛，耳朵微微动着，突然指向东北角：“那里有空洞声，下面一定有密室！”
云织雾用玄鸟印在墙角的砖块上按了按，果然听到“咔哒”一声轻响。砖块弹出的瞬间，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混合着活木散和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小心点。”她握紧银匕，率先跳了下去。
密室比想象中宽敞，借着从洞口透进的月光，能看到十几个黑衣人正围着个石台，台上躺着个昏迷的少女，头皮上刻着蛇形纹——又是个“纯阴之体”！
石台上还摆着个青铜鼎，与蛇母陵的药鼎一模一样，鼎下的火盆烧得正旺，里面的活木散冒着青烟，顺着鼎壁的纹路往上爬，在少女的皮肤上凝结出层薄霜。
“快成了……”为首的黑衣人背对着他们，声音嘶哑得像磨铁，“只要用这丫头的心头血炼完最后一炉活木散，就能让龙血树在京城的地脉里扎根，到时候整个京城都是我们的天下！”
云织雾认出他就是驿站老板娘说的黑袍人，左脸的疤痕在火光中格外狰狞。她刚想动手，却见黑袍人突然转过身，手里拿着把匕首，对准了少女的胸口！
“住手！”江叙白的声音从洞口传来，断水剑划破空气，直取黑袍人的手腕。
黑袍人却早有准备，猛地踹向火盆。火盆翻倒的瞬间，活木散的青烟弥漫开来，密室里的龙血树幼苗突然疯狂生长，根须像毒蛇般缠向众人！
“是陷阱！”萧既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弓箭破空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却被疯长的根须挡住，纷纷落在地上。
云织雾立刻掏出解木膏，往根须上泼去。药膏接触到根须，立刻冒出白烟，根须蜷缩着后退，露出条通往石台的路。她趁机冲到少女身边，解开绑着她的绳索，却发现少女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青，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她中了活木散的毒！”云织雾摸出解毒膏，往少女的人中抹了点，“必须尽快送出去！”
黑袍人见状，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把，往堆着活木散的角落扔去：“既然得不到，就一起毁灭！”
火光瞬间冲天而起，活木散遇火爆炸，密室的顶梁开始簌簌掉落。江叙白拽着云织雾和少女往外冲，萧既明在洞口接应，沈砚则捡起地上的弓箭，射向试图阻拦的黑衣人。
当四人冲出粮仓时，整个密室已经被大火吞噬，活木散的爆炸声接连不断，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朵妖异的花。黑袍人和剩下的黑衣人被困在里面，惨叫声渐渐被噼啪的燃烧声淹没。
“守住地脉！”云织雾突然想起什么，指着粮仓周围的地面，“活木散的根须会顺着地脉蔓延，必须用玄鸟印镇压！”
江叙白立刻将玄鸟印按在地上，同时让大理寺的人取来硫磺粉，沿着地脉的走向撒出一圈火墙。硫磺遇火燃烧，产生的浓烟与活木散的毒气中和，根须在火墙里痛苦地扭动，最终化作焦炭。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大火终于被扑灭。粮仓变成了片焦黑的废墟，只有玄鸟印镇压的地方，还留着块完好的青石板，上面的玄鸟纹在晨光中闪着微光。
被救下的少女被送往医馆，据说醒来后说，那些黑衣人抓了十几个像她一样的孩子，都被关在别的据点，幸好这次被及时发现。
回到工坊时，雪又下了起来。青黛端来热腾腾的饺子，白胖的饺子在瓷碗里浮着，冒着诱人的香气。沈砚捧着碗，吃得鼻尖冒汗，含糊不清地说：“比糖画好吃。”
云织雾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落在龙血树的新叶上，瞬间融化成水珠。她知道，蛇神教的余党或许还有漏网之鱼，活木散的威胁也未必彻底解除，但只要守住心中的那点光，守住脚下的这片地脉，就总有安宁的一天。
“小年要吃灶糖。”萧既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黏黏的灶糖，“老板娘说吃了灶糖，灶王爷就会在玉帝面前多说好话。”
江叙白把灶糖掰成四块，递给每人一块。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混着雪的清冽，竟生出种安稳的幸福。云织雾看着手里的灶糖，突然想起在昆仑墟的寒夜里，那碗冒着热气的冰莲酿，心里暖暖的。
或许守护从来都不只是刀光剑影，还有灶台上的烟火，窗棂上的春联，和身边人递过来的一块灶糖。这些细碎的温暖，才是最坚韧的力量，能抵挡世间所有的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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