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热风裹着麦香，吹得云家工坊的竹棚沙沙作响。天工学堂的第一堂课刚结束，十几个孩子正围着龙血树写生，炭笔在桑皮纸上划过，留下深浅不一的线条，有人把新苗画成了小蛇，引得众人笑作一团。
“云先生，这树的影子好奇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举着画纸跑过来，纸上的树影歪歪扭扭，像团打结的红线，“我明明照着画的，怎么越画越不像？”
云织雾接过画纸，指尖刚触到纸面，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画纸上的树影竟在微微发烫，炭粉勾勒的线条里，隐约渗出暗红色的纹路，与地脉图上的走向惊人地相似。“这不是普通的影子。”她的声音沉了下来，“是地脉在示警。”
江叙白恰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块从江南带回的噬地木切片，黑黢黢的木片上布满蛛网状的红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江南的噬地木又长高了，”他将木片放在石桌上，与孩子们的画纸并排，“你看，纹路是不是一样？”
众人凑近看去，果然，噬地木切片的红纹与画纸上的树影纹路几乎重合，只是画纸上的纹路更浅，像还未完全显现。沈砚突然指着龙血树的根部：“那里有东西！”
只见新苗根部的泥土里，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汁液，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淌，在地上画出条弯弯曲曲的线，最终指向工坊外的巷口。“是地脉在指引方向。”沈清和不知何时站在竹棚下，他刚从昆仑墟赶回，蓝布衫的袖口沾着冰碴，“这纹路指向的地方，一定有问题。”
萧既明扛着把铁锹从外面闯进来，铁锹头上还沾着湿泥：“知微堂的人在巷尾的老槐树下挖到个陶罐，里面装着半罐活木散，还有件道袍的碎片！”他将道袍碎片扔在桌上，布料是粗麻布的，领口绣着个褪色的太极图，“江南来的密报说，那个买走机关图的游方道士，就常穿这种道袍。”
道袍碎片接触到噬地木切片的瞬间，突然冒出白烟，布料上的太极图被红纹覆盖，竟变成了蛇形图腾。“是蛇神教的人假扮的！”云织雾的银匕在袖中泛着冷光，“他想用活木散污染京城的地脉，让噬地木顺着地脉蔓延！”
孩子们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后退，双丫髻小姑娘却突然指着画纸：“先生，影子在动！”
画纸上的红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线条从巷口延伸出去，穿过朱雀大街，最终指向城西的白云观。那里是京城最大的道观，香火鼎盛，此刻却成了地脉示警的终点。“他在白云观。”江叙白握紧断水剑，“大理寺的人已经包围了道观，就等我们过去。”
白云观的三清殿里，香火缭绕中，个穿粗麻道袍的道士正跪在蒲团上，手里捧着本泛黄的机关图，图上的云家工坊布局旁，用朱砂画着个巨大的蛇形符号。他面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支特制的香，香灰落在炉底，竟凝结成噬地木的纹路。
“道长倒是好兴致。”云织雾推开殿门，玄鸟印在掌心泛着红光，“借道家清净地，行蛇神教邪事，不怕三清怪罪吗？”
道士缓缓转过身，脸上戴着张青铜面具，正是赵钰兄弟戴过的蛇皮面具。“云家的丫头，”他的声音经过面具过滤，变得瓮声瓮气，“你以为毁掉噬地木就完了？地脉已被活木散污染，不出三日，整个京城的草木都会变成噬地木，到时候……”
“到时候你也活不成。”江叙白的断水剑直指道士心口，“地脉被毁，你这身借蛇母残魂修成的邪术，也会反噬自身。”
道士突然大笑起来，面具下的笑声像破锣敲在铁板上：“我本就是将死之人，能亲眼看到云家机关术陪葬，值了！”他猛地将机关图扔进香炉，火光窜起的瞬间，图上的蛇形符号突然活了过来，顺着香灰爬向三清像，“这机关图里混了噬地木的粉末，烧起来能唤醒藏在神像里的蛇母残魂！”
三清像果然开始剧烈摇晃，泥塑的手指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汁液，与龙血树根部的汁液一模一样。双丫髻小姑娘吓得躲在云织雾身后，却突然指着神像底座：“那里有冰莲！”
众人望去，只见神像底座的缝隙里，竟长着株小小的冰莲，绿苗顶着层绒毛，在烟火中顽强地舒展着。沈清和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冰莲籽，往缝隙里撒去：“守陵人说，冰莲能净化地脉污染！”
冰莲籽落地的瞬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绿光顺着地脉纹路蔓延开来，所过之处，噬地木的红纹纷纷消退，香炉里的火焰也变成了纯净的蓝色。道士发出惊恐的尖叫，面具下渗出黑血，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为一缕黑烟，被风吹散在殿外。
三清像停止了摇晃，渗出的汁液也凝固成块，敲碎后，里面露出块玄鸟形状的青石——是云家祖传的镇脉石，不知何时被蛇神教的人藏在了这里。江叙白将镇脉石取出，与云织雾的玄鸟印放在一起，两块石头接触的瞬间，发出嗡鸣，整个白云观的地脉纹路都亮了起来，像张巨大的网，将污染的部分彻底隔绝。
走出白云观时，小满的阳光正烈，晒得人皮肤发烫。孩子们跟在后面，双丫髻小姑娘举着那张画纸，上面的红纹已经褪去，只剩下炭笔勾勒的树影，像幅普通的写生。“先生，地脉不疼了吗？”
云织雾摸了摸她的头，看着远处龙血树的方向，新苗的影子在阳光下舒展着，再没有扭曲的迹象。“嗯，不疼了。”她轻声说，“只要我们好好守护它，它就会一直好好的。”
萧既明扛着铁锹往回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今晚去沈婆婆那吃麦饭，我请客！”沈清和跟在他身后，手里把玩着那株从神像里长出的冰莲，绿苗在他掌心轻轻摇曳。
江叙白走到云织雾身边，断水剑的剑穗在热风里飘动：“江南的噬地木已经全部焚毁，机关图的残卷也收进了大理寺，这次应该是真的结束了。”
云织雾望着天工学堂的方向，竹棚下的孩子们正在老工匠的指导下打磨木坯，刨花纷飞，像群白色的蝴蝶。她突然想起父亲机关图上的那句话：“地脉如弦，需有人常调，方得正音。”
或许这就是天工学堂存在的意义——不仅要传承技艺，更要教会孩子们如何做那个调弦的人，守护这片土地的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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