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的光影,缓缓散去。
但它所描绘的那个,由“计口授田”与“开放海贸”共同缔造的,属于舜哀宗李康的鼎盛世景,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有对那个盛世的无限向往,有对哀宗英年早逝的扼腕叹息,更有对刘莽篡改恶法的切齿痛恨。
而所有情绪的焦点,都汇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太子李康。
他依旧站在书案前,手中的狼毫笔剧烈地颤抖着,那张本就因久病而苍白如纸的脸上,此刻却泛着一种亢奋的潮红。
他的眼中,燃烧着一团足以焚尽生命的火焰。
那是理想之火,亦是……回光返照之光。
“殿下,风雪大了,您的身体……”身旁的太医颤声劝谏,几乎要跪下来求他。
“孤无碍!”
李康头也未抬,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奋笔疾书,将天幕中提到的每一处政策细节,结合自己心中所想,都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记录在那张染上了他心头血的奏章之上。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在生命的烛火熄灭之前,为这个帝国,为大舜朝,留下这一份……足以改变国运的蓝图。
仁宗皇帝看着自己长子这般模样,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他没有再劝,只是默默地走到儿子身后,亲自撑起了一把油纸伞,为他挡住那漫天的风雪。
父子二人,一坐一立,在这风雪飘摇的宫中,构成了一幅悲壮而又温情的画面。
……
三日后,御和殿,大朝会。
地龙烧得正旺,殿内温暖如春,但朝堂之上的气氛,却比殿外的数九寒冬,却要凝重许多。
太子李康,在李景的亲自搀扶下,一步步走上了御阶之侧的监国之位。
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太子朝服,头戴紫金冠,尽管步伐依旧虚浮,面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朝会,非比寻常。
因为太子殿下,将要正式提交那份,由他耗尽心血,亲笔写就的……新政奏章!
果不其然,朝会议程刚过,李康便在内侍的帮助下,展开了那份长长的奏疏,用尽全身的力气,朗声宣读:
“儿臣,太子李康,谨奏父皇:国之大者,在农与商,今土地兼并,豪强坐大,百姓流离,国本动摇……儿臣以为,当效天幕之法,行‘计口授田’,使耕者有其田,以安万民之心!”
“四海困穷,在于商路不通,当废海禁,开广州、泉州、明州三地为市舶司,招天下之商,通万国之货,以商税充盈国库,以海贸强我大舜!”
他的声音,起初还算洪亮,但说到最后,已是气息不继,不得不停下来剧烈地咳嗽几声。
然而,就是这短短几句话,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瞬间在平静的朝堂之上,激起了轩然大波!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官员,无论文武,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听到太子殿下那足以颠覆祖制的惊天之言。
但在这片死寂之下,无数道目光,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无声的交锋。
终于,一位须发皆白,身着一品大学士官袍的老者,手持玉笏,缓缓出列。
他,是当朝内阁首辅,出身四世三公之家的顶级士族门阀代表——范章。
“太子殿下,”范章先是对着太子躬身一礼,姿态无可挑剔,但声音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老臣,恕难苟同。”
来了!
所有人都心头一凛,知道真正的交锋,开始了!
李康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他:“范首辅,有何见解?”
“回殿下,”范章不卑不亢,朗声道,“‘祖宗之法不可变’!我大舜自太祖开国,便以农为本,以士为尊。‘计口授田’,看似是为民请命,实则是要夺天下士绅之田,以充实皇家内帑!此举,无异于与天下读书人为敌!届时,士心离散,国本动摇,其祸之烈,恐非殿下所能预料!”
“一派胡言!”李康气得脸色涨红,“天下之田,皆为王土!百姓无地可耕,沦为饿殍,方是动摇国本!”
范章却不理会他的愤怒,话锋一转,直指第二条:“至于‘开放海贸’,更是荒唐!商人逐利,乃是末流,朝廷若重商,则必有无数百姓弃农从商,荒废田地。况且,海外皆是蛮夷之地,与他们通商,不过是以我天朝之丝绸、瓷器,换取些无用之奇技淫巧与金银俗物,有辱国体,百害而无一利!”
他这番话,引经据典,掷地有声,代表了朝堂之上,绝大多数保守派士族官员的心声。
立刻,便有数十名官员齐刷刷地出列,跪倒在地。
“臣等,附议范首辅!恳请殿下三思,万万不可轻启变法,动摇祖宗基业啊!”
声势浩大,如同一堵无形的墙,狠狠地压向了病弱的太子。
“你们……你们这群只知自家田产,不知百姓死活的国之蛀虫!”李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下方跪倒一片的官员,一口气没上来,又是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
就在太子独力难支,整个新政眼看就要被这股强大的阻力扼杀在摇篮里之时,一个平静而有力的声音,从御阶的另一侧,缓缓响起。
“范首辅此言,恕本王,不敢苟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监国晋王李景,缓步而出。
他没有像太子那般激愤,脸上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之时,那股不怒自威的气息,却让所有与之对视的官员,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晋王殿下,有何高见?”范章眉头微皱,对这个如今权倾朝野的年轻亲王,他不敢有丝毫小觑。
李景走到大殿中央,目光直视着范章,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范首辅方才所言,总结起来,无非是两点。其一,‘计口授田’会得罪天下士绅。其二,‘开放海贸’会动摇农业根基。”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可首辅大人是否忘了,天幕上边展示的教训还不够吗!”
“若无土地兼并,何来流民四起?若无流民,那逆贼刘莽,又如何能振臂一呼,便从者云集?所谓‘士绅’,若只知圈地自肥,不顾百姓死活,那他们,与国贼何异?!”
这番话,字字诛心,直接将反对者,打上了“国贼同党”的标签!范章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李景没有给他们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至于重商会损农,更是无稽之谈。太子的新政,并非是要‘重商抑农’,而是要……”
他环视全场,一字一句地,抛出了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全新概念。
“——‘以商养农’!”
“以商养农?”
这四个字,对这个时代的官员而言,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错。”李景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自信,“开放海贸,所获之利,是海量的真金白银!这笔钱,我们不用,难道要让它在国库里发霉吗?”
“我们可以用这笔钱,兴修水利,让万亩良田,再无旱涝之忧!”
“我们可以用这笔钱,鼓励农具改良,研发新的耕种技术,让一亩田,产出过去两亩的粮食!”
“我们甚至可以用这笔钱,设立‘常平仓’,遇灾年,则开仓放粮,平抑粮价,让百姓再不受饥馑之苦!如此,农业之根基,非但不会动摇,反而会前所未有的稳固!”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心中的迷雾!
原来……商与农,非但不是对立的,竟然还可以相互促进!
就连范章,一时之间,都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只能涨红了脸,愣在当场。
而李景,则紧接着抛出了他更为震撼的“杀手锏”。
“非但如此,本王以为,太子的新政,还可再进一步!”他转向龙椅之上的仁宗,躬身一礼,“陛下,孙臣以为,可将天下丁役,并入田亩,一体征银。日后,百姓只需缴纳田税,再无徭役之苦!”
“此法,名为……”
“一条鞭法!”
“轰!!!”
如果说“以商养农”是奇思妙想,那这“一条鞭法”,简直就是石破天惊!
将繁杂的徭役、丁税,全部折算成白银,并入田亩税中统一征收!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百姓将被从繁重的徭役中彻底解放出来,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生产!
这意味着,国家的财政收入,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稳定!
更意味着,那些依靠操纵徭役来盘剥百姓的基层官吏,将彻底失去他们贪腐的根基!
这……这简直是天才般的构想!
一时间,朝堂之上,支持与反对的声浪,彻底逆转!
那些年轻的、有抱负的官员们,看向李景的目光,已经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而那些保守派的官员,则面如死灰,他们知道,在这套逻辑自洽、环环相扣的“组合拳”面前,他们所有基于“祖宗之法”的反对,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仁宗皇帝在龙椅之上,听得是龙心大悦,连连点头,看向李景的目光,充满了骄傲与欣慰。
而太子李康,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没想到,自己耗尽心血写出的蓝图,在李景的寥寥数语下,竟能升华到如此完美的境地!
“好……好啊……”
他看着李景,又看了看下方那些面如土色的保守派,心中积郁了多年的愤懑与压抑,在这一刻,尽数喷薄而出!
他想站起来,想亲自为李景擂鼓助威,想对着那些蠹虫们,发出一声胜利的呐喊!
然而,这股极致的情绪波动,却成了压垮他那早已油尽灯枯的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
“咳……咳咳……”
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从他的喉头涌出。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声音,不再是简单的虚弱,而是一种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叔父!”李景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他。
“殿下!”
“噗——!”
一口鲜血,将他身前那份奏章,染得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紧接着,他双眼一翻,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彻底晕死了过去!
“传太医!快传太医!”
仁宗皇帝从龙椅上霍然起身,发出了惊恐的咆哮。
整个御和殿,瞬间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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