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沦于无边的黑暗与破碎的光影之中。
陶乐感觉自己像是一艘被撕裂了风帆、砸碎了龙骨的破船，在狂暴的能量乱流里无助地翻滚、沉浮。林远山那毁天灭地的一击，不仅重创了他的肉身，更几乎震散了他的灵魂。白夜决绝赴死时爆发的光芒，祭坛崩溃时空间的尖啸，妹妹白小玥最后那无声的泪滴……无数画面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反复切割着他残存的意识。
痛苦。深入骨髓、湮灭灵魂的痛苦。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深处，一点微光始终未曾熄灭。那是【源初细胞】在本能地运转，如同最忠诚的工兵，在废墟之上艰难地重建。它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环境中弥漫的、混乱却庞大的能量余烬——那是仪式崩溃的残留，是白夜献祭的碎片，是界隙不稳渗出的异种能量，甚至……还包括了一丝若有若无、来自那扇未完全关闭的“门户”另一端的、冰冷死寂的气息。
这种吞噬并非毫无风险。能量的属性过于斑驳混乱，带着林家的阴毒、“神骸”的腐朽、空间乱流的狂暴以及“归墟”的死寂，任何一丝都足以让寻常超凡者爆体而亡。但【源初细胞】却展现出了它超越理解的包容性与同化能力，它如同一个微型的宇宙熔炉，将这些截然不同、相互冲突的能量强行碾碎、提纯、炼化，转化为最本源的、滋养陶乐生命火种的养分。
修复的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将打碎的瓷器一点点拼接、熔合。断裂的骨骼在能量滋养下重新续接、强化，破碎的内脏被细微的能量丝线编织、修复，干涸的经脉重新充盈起新生的、更加凝练精纯的灵能。这新生的灵能，不再是纯粹的炽白，其核心处，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如同宇宙背景般深邃的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能容纳万物的特性。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陶乐的意识终于从破碎的深渊中挣扎出来，如同溺水者冲破水面，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首先“看”到的，不是物质世界的景象，而是自身内部的“风景”。
那是一片浩瀚的、不再仅仅局限于丹田或经脉的能量之海。海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空”色，并非无色，而是仿佛蕴含着所有颜色的可能性，却又归于极致的透明与深邃。在这能量海的中央，一枚复杂到超越凡人理解极限的、由无数细微光符构成的立体烙印，正在缓缓旋转。它便是【源初细胞】的本体，或者说，是它在陶乐体内显化出的形态——【本源刻印】。
此刻，【本源刻印】的光芒依旧有些黯淡，但其结构似乎比之前更加复杂、更加完善了几分。它如同一个微型的宇宙中枢，不断吞吐着能量海，每一次旋转，都引动着整个能量海随之波动，散发出一种初生般的、却蕴含着无限潜能的气息。
陶乐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片能量海、与这枚【本源刻印】已经彻底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他的意志，就是这片海的意志，就是这枚刻印的意志。
“这是……《万化归源典》的下一阶段？”陶乐心中明悟。濒死的体验，加上吞噬了过于庞杂的高阶能量，竟意外地促使【源初细胞】完成了又一次关键的进化。他不再仅仅是能量的使用者和吞噬者，他开始成为自身“本源宇宙”的主宰者。
他尝试调动一丝能量。心念微动，能量海中便泛起涟漪，一股精纯而带着包容特性的力量瞬间流转至他“感知”到的“手臂”位置。这种调动，不再是以前那种沿着固定经脉运行的“流水”，而更像是……意念直接作用于现实，仿佛这片能量海就是他身体的延伸，就是他意志的具现化。
“意识直接干涉能量……这是……‘念动即法’的雏形？”陶乐心中震撼。这已然触及到了规则运用的边缘，是无数超凡者梦寐以求的境界！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细细体会这种新生的力量，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来自外界的、冰冷的触感，将他拉回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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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模糊晃动的光影，耳边是仪器规律的“嘀嘀”声，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和高浓度灵能营养液的味道。
他正浸泡在一个充满淡蓝色液体的医疗维生舱内。身上插着数根能量输送管和生物传感器，冰冷的液体包裹着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悬浮感和持续的修复刺激。维生舱外，是b7实验室那熟悉的、充满金属与科技感的医疗区景象，只是灯光似乎比往常更加明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气氛。
他的回归，显然触发了监测仪器。
舱门滑开，一张带着疲惫与惊喜的绝美脸庞出现在视野中。是云薇。她穿着白大褂，眼圈有些发黑，显然在他昏迷期间耗费了无数心力。
“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速操作着舱外的控制面板，维生液位开始下降，“感觉怎么样？别急着动，你的身体损伤极其严重，虽然不知道你体内那股奇异的力量是如何做到的，但修复才刚刚完成基础部分。”
陶乐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云薇立刻用棉签蘸着清水湿润他的嘴唇，动作轻柔而专业。
“白夜……死了。”陶乐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冰冷的事实。
云薇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轻轻点头：“我们回收了现场的数据碎片和……能量残留痕迹。他的选择……很勇敢。”她没有说更多安慰的话，她知道那些对陶乐无用。
“他妹妹呢？”陶乐追问，脑海中闪过那苍白“茧”中无声落泪的身影。
“白小玥还活着。”云薇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我们找到了她，就在那片‘茧’的残骸里。她的生命体征稳定，但……意识层面很奇怪。大部分时间处于封闭状态，偶尔会醒来，但几乎不与人交流，只是……流泪。她体内依旧残留着与那个仪式核心同源的能量，虽然不再活跃，但像一颗定时炸弹。我们暂时将她安置在最高级别的收容观察室。”
还活着……这或许是那片绝望废墟中，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讯息。但陶乐清楚，活下来的白小玥，承受的或许比死亡更加残酷。
“林远山？”陶乐的声音冷了下来。
“下落不明。”云薇摇头，神色凝重，“现场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或能量消散的痕迹。爆炸发生时，他位于冲击边缘，很可能利用某种保命手段逃脱了。另外……”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就在三圣湖爆炸发生后不久，实验室这边……也出事了。”
陶乐目光一凝。
“那名被我们俘虏的刺客……体内的能量标记突然彻底激活，某种……强大的外来意识，借助那具躯壳苏醒了。”云薇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它瞬间突破了隔离力场，杀死了数名守卫，最终在‘影刃’剩余队员和苏姐远程协助下，才勉强将其重新禁锢，但那具躯壳也彻底崩溃了。苏姐判断，那是‘神骸’高层意志的一次远程投射。”
陶乐沉默。敌人的反扑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林远山逃脱，“神骸”的意志直接降临b7……这意味着，他们并未因三圣湖的失败而伤筋动骨，反而可能因此更加警惕，甚至……恼羞成怒。
“我们现在的处境很糟糕。”云薇叹了口气，“实验室的位置可能已经暴露，林家和‘神骸’的报复随时可能到来。上面……对这次行动的损失和引发的后果非常不满，压力很大。”
内忧外患。
陶乐缓缓闭上眼，感受着维生液流淌过身体，感受着体内那片新生的能量海与【本源刻印】的微弱共鸣。虚弱感依旧存在，但一种全新的、更加磅礴的力量，正在这残破的躯壳下悄然孕育。
他没有沉浸在悲伤或愤怒中太久。那些情绪对于现状毫无意义。
他需要力量。更强大的，足以应对接下来更猛烈风暴的力量。
《万化归源典》的新阶段，“念动即法”的雏形，以及……那扇未完全关闭的、通往“归墟之眼”的门户……
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他再次睁开眼，看向云薇，目光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深邃：“我需要关于那扇‘门户’的所有监测数据，以及……苏姐的联系方式。立刻。”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云薇看着他那双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睛，心中微动。她意识到，从死亡边缘归来的陶乐，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危险。
“好。”她没有多问，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残火已重燃，新途已在脚下。
而远在未知的维度，那扇悬于三圣湖废墟之上的不稳定“门户”，其边缘一丝微不可查的黑色电弧，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第五部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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